看着看着,她的目光凝在其中一行字迹上,“郎君归于巴陵,受责,宗祠跪思百日。”
这便是他未出现在稷下学宫的缘故?
崔莞阖上双眸,眼前渐渐浮现出一株繁茂的香樟下,一道挺然飘逸的身姿。
白衣,墨发,华颜。
……虽说刘珩与秦四郎之间的纷争,牵涉到士族与寒门的争斗,不过周薇一事,追根到底,多少与她脱不开干系。
崔莞眉宇间浮起一抹苦涩,她无意于此,可偏偏却触动了秦四郎原本平顺的一生。
宗祠跪思百日,对她而言自是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于秦四郎这一出生便被众人捧在手心上的世家嫡子而言,是一种征兆,一种即将被打落凡尘的征兆。
良久,崔莞长叹一口气,睁开清冷的眸子,耐下心思继续往下看。
错已成,以其自哀自怨,倒不如凝下心,看看能否于危局之中,为秦四郎寻出一条生路。
少顷,崔莞将手中的信笺一字一句,细细阅完,复而又扫了两眼,然后将信笺探到摇曳的烛焰上,慢慢焚烬。
盯着地上明灭参半的灰烬,崔莞心绪涌动,不断思量信笺上的消息。
在渭南城,卫临便护送周薇返回雍城,并不知晓齐郡一事,故而他信上所写,无非两件事。
一便是秦四郎的近况;二则是他在临淄这几日的见闻举止。
原来昨日崔莞虽墨十三离去后,卫临心中难安,便暗中盯上了崔莞所乘的马车,不过他甚是小心谨慎,只远远缀在其后,故而并未引起墨十八的察觉。
待寻到崔莞所居的庄子后,卫临亦不敢轻举妄动,干脆暗中潜在庄子附近,直至又一次看见墨十八驾车而出,刻意留心一番,认定车中之人乃是崔莞,这才紧随其后,入了城。
如此,便与华灼之言相符了。
崔莞垂下双眸,抿了抿唇,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尽数消散。
而今,只盼卫临能将她交代的事办妥,这干系到她,甚至是秦四郎往后的安危。
**春雨落尽,雨过天晴的清新随着初升的朝阳,一点一点自半开的窗棂漫入屋中,崔莞早已起身梳洗,穿着整齐。
今日,她要赴萧之谦那曲水流觞的邀约。
☆、第一百七十七章 桃夭盛绽映流觞(中) 为梦已远大爷加更
萧之谦遣人送来的邀贴上,亦附明了萧家别院的所在。
崔莞陪同萧谨一起用过早膳,又轻声叮咛数语,便乘坐墨十八驾驭的马车,缓缓朝临淄城中去了。
原本,她并不打算与萧之谦往来过密,然而萧谨一事,加之裴清所言,王樊也应了邀,她方一改心中所想,张口应声。
琅琊王氏,大晋最顶级的门阀之一,居四大名门盛族王、谢、袁、萧、之首,傲王侯,睨世家,来去自如,**随意,乃是真正凌驾于世人之上的千年望族。
稷下学宫那九日,除去匀子外,便只有落座于西一席的王樊,能引起崔莞的瞩目。
琅琊王氏的嫡系血脉,即便是次子,而非长子嫡孙,亦算得上是稷下学宫中最尊贵的郎君了。
若能与之交好……崔莞颤了颤轻阖的眼睫,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若能与王樊交好,便是刘珩,也无法再轻而易举的处置她了罢。
不过,凭她的身份,攀附王樊,显然是痴人说梦。
崔莞缓缓睁开清澈的双眸,勾了勾唇角,压下了心底的涌动。
萧氏置于临淄的别院,位于城东,一段闹中取静之处,崔莞所乘坐的马车被萧氏仆从引入门后,她与墨十八相视一眼,便登上了萧氏备好的彩帷小车,缓缓朝后院行去。
萧氏别院修缮得十分华丽,一草一木,一亭一廊,皆透出独具匠心的别致。崔莞静静的跪坐在小车之上,春日绵绵,彩帛飘飘,映着她清俊的面容,此情此景,已然入画。
彩帛小车行入后院,停在一片盛放的桃花林前,清风拂过枝头,一股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桃林深处,隐约可闻一声声或爽朗,或浑厚的欢言笑语,只是桃夭灼灼,缤纷遮眼,望不见半个人影。
“郎君沿道直行,便可。”驭车的侍婢盈盈一礼,为崔莞指明了方向。
崔莞略扫了一眼,这片桃花林十分茂盛,唯有足下一条青石小道,蜿蜒入内,隐隐没入林中深处。
她依言,沿着脚下的青石小道,缓步慢行。
此时的崔莞,乌发尽挽,以素带系之,一袭飘逸的宽松的广袖儒袍,偶尔一席凉风,桃花如雨,衣抉纷飞,整个人好似画中仙,飘然而至。
“阿,阿挽?”裴清不由看痴了,非但是他,涓涓清泉旁,或站或坐的众人,目光俱是一滞。
崔莞步出桃林,便看到这样一幅众人皆痴,独她醒的场景。
她淡淡一笑,错步走到裴清面前,拱手行礼,“裴兄。”
裴清这才蓦地回过神来,忍不住惊声叫道:“真是阿挽!方才一见,我还以为是桃花仙谪尘而来。”话一出口,他便知失言,又急急摆手道:“我,我之意,实是说阿挽貌若天人。”
虽与裴清相识不长,但崔莞倒是看出了裴清那心直口快的脾性,故而她并未有不悦之处,淡笑颔首道:“不知我可来迟?”
“崔兄如约而至,怎会说迟?”一道爽朗的笑声传来,萧之谦与其余几名翩翩公子均迎了过来。
既然能寻到崔莞的住处,自然也能查清她的身份,只是萧之谦所知的,是刘珩可以令人传出的假信,如此一来,崔莞便从一名卑微小姑子,一跃成为了一名雍城小族的郎君。
原本以崔莞的身份,萧之谦大可不必亲迎,不过方才那一幕,令众人惊艳不已,再者如今崔莞盛名在外,勉强算来,也可让他起身相迎了。
“萧兄,李兄,楚兄……”崔莞一一向来人回礼,俊美的脸庞上,从容淡漠的神情,愈发衬得她高洁出尘。
霎时,攀谈结交之人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