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见来人是辛二,梁敏生立马心虚地往她手上看去,大竹扫帚没在她手上才又有点安心。
“心虚什么?怕我又打你啊?你以为我没扫帚就打不了你?你以为我跟你一个德行,只会欺软怕硬?”
“滚开!这是我们的家务事,用得着你一个外人插手!之前是给老头子面子才对你处处忍着,别以为我真不敢对你动手!”他咽了咽口水,掂了掂他那日渐突出的大肚腩,小心地后退了一步。
过惯了安逸的生活,被人阿谀奉承惯了,连身为医生为人治病的自觉都已消失殆尽得慌,他还真怕这小丫头利索的动作,打他的那股狠劲……
“呵!你有本事摞狠话,你有本事揍我啊!别以为你耍耍嘴皮子,我就怕了你!”辛二凶悍地往前一迈,厉声道,“怎么,你还不进去?不是一家人么,有什么好顾忌的,别在门口丢人现眼!你有本事门口叫,就没本事往里走?”
嘴里说着让人往里走,辛二却大咧咧往门口一站,登在台阶上冷笑,“别说什么一家人,也不怕闪了舌头。大家心知肚明你是个什么货色,连从小看你长大的邻里见你一次就厌烦你一次!你就别再出来恶心人了,可、以、么!”
梁敏生被个小自己这么多岁的丫头片子好一顿奚落,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渐渐扭曲了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厉害,这么点年纪就这么深的城府,是不是你家里教的?
“哼,别以为你守着那老东西能得多大好处,我告诉你,你做梦!老东西的一切,那都是我的!你伺候地他再好,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别拿你那龌蹉的心思放我身上!我真替师傅悔恨,当初怎么没把你射墙上算了,搞得现在到哪儿哪儿丢人现眼!多大仇啊,这把年纪了还给自己爹抹黑?你知道礼义廉耻这四个字怎么写么?你研究生的学历怎么就不懂忘恩负义是个贬义词?你从小不会一路开后门走的吧?草包就是草包,穿得人模人样怎么就不干点人事?”
辛二闻言,气极而笑,双手捧胸立在门口。忽然觉得,她连替师傅悲哀的念头都没有了。眼前的这个人,心中只有利益没有亲情,只有他自己没有养大他的老父,只有冷血私自没有温情。跟这样的人再多计较,简直是浪费口舌浪费心情浪费时间。
“拼爹的时代,等你拿到你想要的,你还有什么?坐上了你一直以为渴望的那个位置,你的野心就能得到满足?你不会想着再往上爬一步?那时候,你还能从你爸身上拿什么来做筹码?”
“你的本事是你爸教的,你的路是你爸安排的,你的位置是你爸卖了老脸给你换的,就连你那便宜媳妇也是靠你爸才娶上。失去了你爸,你梁敏生这个人有什么价值所在?”
“你努力压榨你爸一生,到头来一句老不死称呼他,他的东西就该是你的,你觉得你还有理?当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吃冷饭就着咸菜豆腐乳的时候,你这个儿子在哪里?他出诊累的腰背疼痛难忍,你这个儿子又在哪里?他被你气得病倒住院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这个儿子又做了什么?”
“你说他偏心,我还想问你的良心呢!就连养条狗都知道对主人摇尾巴,养你这么个儿子却只懂得反咬他一口,到底是谁有问题!”
“对,你姓梁,是他的亲儿子,可你有做过儿子该尽的义务?别说对不起你妈,谁对不起谁,你妈地下有知看得明白的很!至于我,我对师傅孝顺,愿意伺候他老人家,那是因为他对我的教导教诲,知遇之恩不敢相忘。别把所有人看得和你一样狼心狗肺,那简直拉低了我们的人格无下限!”
梁敏生涨红了脸,额头青筋暴涨,挂满了热汗,他扣着拳头极力克制着内心激荡不稳的情绪。被辛二这么犀利直白的教训,他长居高位的性子完全不能接受。他是老东西的儿子,他向老东西要点东西天经地义,旁人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过了几秒钟,好像过了几个世纪。梁敏生内心想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压抑,越来越不满,他目眦尽裂,终是扬起了拳头要往辛二脸上送。
这时,门“嘭”得一声往里打开,辛二师傅半天没再听到外面声响急得开门出来瞧瞧真怕宝贝徒弟挨揍。而另一边,旁的咻地探过来一只有力的大掌,紧紧拽住了梁敏生挥过去的拳头,捏的他嘴角抽搐哇哇叫唤不止。
“你……”
☆、第六十七章
一瞬间,时间静止在了这一刻。
梁郝云和来人,中间隔着辛二和梁敏生遥遥相望,眼里不停地轮换着疑惑、惊讶、欣喜和不敢置信。而来人亦是如此。满眼的怀念、懊悔、担忧和丝丝怯懦。
辛二眼见师傅这种神色,打量着地眼神细细在来人身上流转。
那人看起来已经五六十岁的样子,上穿一身清透短袖宽松小白衫,排扣整齐地扣着,下穿同样宽松样式的雪纺黑色九分裤,脚踩布鞋。他抓着梁敏生的那只手遒劲有力,腕上带着一串念珠。他定定地立在梁敏生身后,一脸无措地迎向师傅看他的目光,嘴角紧闭。
“啊~~疼……疼……疼!快松手,我警告你快松手!”梁敏生很没骨气地喊叫着,被捏的眼眶都泛红了还学不会乖,对着捏他手的人威吓着!“你是找我爸看病来的吧,我告诉你你敢伤我,别想我爸会同意给你治病!嘶~!你快给我松手!爸,你快叫他松手!疼死我了!”
辛二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这人出门是真的不带脑子的吧。他能活这么大,师傅真是任重而道远!她心里默默为师傅的坚持而点赞!
然而梁郝云听了儿子的话却依旧没有反应,神色难辨地看着来人,对他充耳不闻。
“老东西!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你就眼看着我被人修理?你还是不是我爸啊!”梁敏生狰狞着一脸,恼羞成怒。
捏着他手的人闻言,神色一厉又加重了施力。疼得梁敏生快站不脚哀嚎得直求饶,“大哥,我错了,你快放了我吧!……哎哟,疼死我了!”
“不知所谓的东西!”那人厉声说道,捏着他的手往外一推一放,咔嚓,他的手腕就脱臼了。
梁敏生得了自由握着自己脱臼了手疼得一脸煞白,他的父亲满脸郁色没有瞧他一眼,那个小丫头片子对他不怀好意地阴笑着,那个害他手脱臼的男人紧绷着脸,目色森森。知道今天是没什么指望了,他咬牙切齿咒骂一番只得灰溜溜离去。
没有了吵闹的跳梁小丑在一边胡闹,辛二两眼来回在那两人身上转悠。他们两个,一人紧张地立在门口,眼神不知道该放哪儿才好,最后直愣愣地盯着地上看,两手小学生似的规矩地贴着裤缝,站的笔挺;一人站在门内,扶着门的手紧了又紧,满目惆怅,三分不敢置信,三分懊恼埋怨,四分安慰、欣然。
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有些冷凝。辛二站在一边,感觉太阳偏移晒得慌,又觉口干舌燥。见他们好半天“含情脉脉”、“心神交流”,自觉自己没那本事的她,讷讷地举起手来,道:“师傅,我渴。”
被叫回了神,意识到还有小徒弟在,又看了看那人一眼,转身说道,“那还不自己去喝茶?我又没拦着你!”
辛二嘻嘻笑着,麻溜地进门跟上师傅,走了几步回过头见那人还傻站在门外。“喂,不进来么?进来喝口凉茶呗~”
那人抬头见梁郝云没有拒绝之意,犹豫再三慢吞吞跨进来,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院子铁门。入目的是满院子绿意盎然的盆栽植物,生机勃勃,一看知道这是被精心打理的。院子一角还支着几株葡萄藤,现在还挂着好几串果粒又大又剔透的绿葡萄。葡萄架下还摆着一张石桌,上面有几片随风飘来的绿叶子。这个院子不大,却处处充满了生活的味道,显得温馨而充实。
他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想到过去的种种,闻着空气里淡淡的草药味,不禁泪上眼眸。他极力地克制着快要决堤的情绪,模糊着眼强忍着望向前头不知何时早已经驻足看着他的梁郝云。
“哥……”
“砰砰砰!”这时,院子外恰巧又传来了几声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那人的话。辛二心里惊讶那人喊师傅的称呼,压下内心泛起的好奇八卦,转过去开门。
门一开,门外的人敲门的手一顿,辛二瞪大了眼珠子,不由惊呼出声,“应大叔,你怎么在这?”
应天辉看到是辛二开的们,也和她一样的惊讶。“你住这里?”
“不,这是我师傅住的地方!”辛二让开身,让他进来,“天呐,这世界什么时候这么小了,在这里都能碰上你!”她笑弯了眼眉,乐呵呵领人进来。
“我是和人一起来的,他应该比我先到。这里不好停车,所以稍微耽搁了点时间。”应天辉亦是笑道。
这次,他是求了梁老一起来这找人的。为了显示诚意,他暂且放下了在京的一切事务,专门陪着梁老特地过来。
感觉到梁老对于这次要找的人有着特殊的感情,他同外甥李泰民商量着是不是可以请梁老一起,这样一来能大大缩短查找的时间,也能为泰民的腿获得更大的救治机会。于是,他们再三找上梁老,尽管他多次婉拒找了诸多理由,还是努力缠着他直到他同意为止。
这不,刚到白源市的第二天,他们就找到了目标。到了这里,应天辉才知道这里是梁老的故乡,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几十年过去了,这里的街道、房屋规划,都有了很大的改变。找人的事虽然遇上了些小麻烦,但进展还是不错的。他们很快就从一些老人口中获悉了消息,知道三元医院有个老大夫是叫梁郝云,也打听到了他的住址。
只是,当一听到这个好消息时,梁老整个人都颓了。初到这里时的那种近乡情怯,眼里的光亮,激动的心情,在听到人们说起梁郝云这个名字时一下子黯淡了起来,不再和他们说话,连饭都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