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依言放下了,安正则不着痕迹地伸手过去抚平封面,口中接着道,“你若是喜欢,这书即便送你了也无妨。”
不过身外之物而已,更何况书皮被她折腾成这鬼样子。
小洛的眼睛像被点亮了一般看着他,安正则扯着嘴角对她一笑。
他想着眼不见心不烦,索性拿着《山海经》站起身,走到床边给扔到了枕头底下。
小洛欢欣鼓舞,“对,对!姐姐们就是把小画书放这里的。”
安正则忍不住闭了下眼睛,真是傻得令人心醉。
这么一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却好像对眼前的事物都有了一个崭新的认知。
安正则怔了下,再次闭了眼睛,这回他过了片刻才睁开,眼前事物愈加清晰了。
小洛这床上,被角平整地简直如同刀削,和段清晏把段蕴的被角拉得那个样子简直一模一样,那说不上来名字的毛病似乎她也有似的。
整个一看,唯一不平整的地方就是枕头那里,大概是因为自己刚刚往枕头下面塞了本春/宫图,啊不对……塞了本《山海经》。
安正则动手帮她把枕头这块也拉平,心略微有些沉了沉,这难道都是巧合吗?
他几乎可以确定,进到自己书房的人是有那种“平整癖”,不然也不会闲得没事帮他把信纸折角弄平了再塞进书本。
那段清晏也有这癖好?
现在一看,小洛也有?
小洛……真的有吗?
她若是有这种习惯,刚刚为什么还会把那本山海经给弄得皱巴巴?
若没有,可这床铺被子又作何解释?
“大人?”小洛见他半晌不说话,怯怯唤道,“大人突然不出声,是不是因为这书很重要……所以不方便赏给奴婢?”
“没有的事,说了给你的东西怎可能再要回来。”安正则温和地对她摆了个笑脸,“本相方才只是走了会神……哦对了,厨房的吃食应该准备好了。你还没用晚饭吧?今日府上出了点事情,倒把姑娘给怠慢了。”
小洛拨浪鼓一般摇着脑袋,“不慢不慢,相爷对奴婢已经足够好了!奴婢之前都没有单独的屋子住,都是和天香阁扫地的王奶奶挤一间房。而且晚饭这种东西,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
安正则心想这说的还真可怜,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拿一双怜悯的眼上下打量了一遍小洛,目光却绕到她身后看向屋子里的各种摆设。
墙上挂的画,平整。
地上铺的摊子,平整。
小几上另外摆着的一本《左氏春秋》,扉页上被折了一个大角,倒扣在几面上。
再看过去,旁边的椅子上放着晚间要换的中衣,叠得整整齐齐。
远处盆架上搭着的一条帕子,皱成一团。
……
安正则摸不清了,这真是一个人的屋子?
一半随性一半严苛,一半是皱成一团,一半是平整如削。
这小姑娘难道精神分裂么?
“小几上那本《左氏春秋》,书页折着了。”安正则提醒她,一边观察她的表情。
小洛先是呆了一下,顺着他的话去看了眼几面,看完了还是有些迷茫,一眨不眨地盯着安正则,像是在等他下文。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安正则循循善诱。
小洛又迷茫了好一会儿,终于像是大彻大悟一般缓缓点了下脑袋,走到小几旁边把那本《左氏春秋》给拿了起来。
翻开书页,抚平页角,弄得平平整整的,再次搁到了桌面上。
安正则说不上来什么心中什么滋味,只觉得莫名一空,这到底是好事坏事?
小洛做完这些,又回到他面前,抬头认错道,“是奴婢的错,没有爱惜大人的书。下次再也不会把书弄破了……”
安正则感觉自己面部肌肉无声地抽搐了一下,“弄……破?”
“对啊……”小洛自顾自道,“奴婢刚刚看了下,那书页因为刚刚折得厉害了些,不小心被撕破了。”
她倒还真是……诚实啊。
安正则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东西已经破了,他再如何也是无济于事,只能日后长些记性,让人到街上买几本连环画给她看。
“相爷您……会责怪奴婢、赶走奴婢么?”小洛木木地问他,声音里透着一种蠢蠢的气质。
“不赶你走,别多想。”安正则深呼吸一口,告诉自己书画皆为身外之物,看过了内容就好,何必纠结于那几张纸。
可那本《左氏春秋》的扉页上……还盖着景德帝的私人大印啊!
他艰难地消化了这个既成事实,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自己快要郁闷了。
“《山海经》你有空再读一读,若是有兴趣认字的话,可以去找梁总管,他会派人教你的。”安正则想了下又道,“这本《左氏春秋》全是文字,你定然是不喜欢的,本相便先给拿走了。等你识了字能看懂,再来找我要。”
“好。”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短。
“本相去看看陛下,顺便让人将晚饭给你送到屋里来。你刚到相府或许还不习惯,晚上吃了东西便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