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姑娘方才拿铁锹玩呢?”安正则笑吟吟地问她。
小洛还没答话,安府侍女先抱怨起来,“可不是嘛,姑娘她大概是觉得府上无聊了些,总是要自己找些乐子的。”
安正则依旧笑着,“哦?那姑娘觉得铁锹有意思?”
小洛慢条斯理说了半句话,“没见过,有意思。”
“听闻姑娘是阳城人,阳城当地莫非没有铁锹?”
安正则的祖父安大将军,以及安氏其余众人,在段蕴登基之前就已经迁居了阳城,安正则虽然不住那里,但总归也是比较熟的,他这么问显然是故意。
“有。”小洛回答得言简意赅。
“姑娘是发现安某府上的铁锹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那边轻描淡写地回给他一个字,“脏。”
安正则觉得自己笑容僵硬了,他涵养好肚量大,他家侍女却没有读过那么多书。
侍女言语之间都像带着刺,“姑娘爱洁,我们下人可比不得。铁锹是给府上的花草以及竹木松土用的,若是不脏那倒是奇了。”
安正则指了下地上躺着的铁锹,“似乎这铁锹还是挺干净的。”
小洛一点头,说话声音还是轻轻的,“新的。”
侍女帮她翻译,“早些时候,门外有吆喝称铁匠铺子今日三周年店庆,所有成品一律打七折出售,姑娘便去买了根铁锹。”
安正则:“……”
“银子是张大人给奴婢的。”小洛乖巧地解释,好像是怕人责怪她乱花钱似的。
“没事,你觉得好玩就行。”安正则安抚性地对她点了点头,吩咐道,“张大人既然把姑娘送到我这里,府上定不会怠慢姑娘,书房西面那个小间已经派人收拾去了。那屋子虽然不大,但是靠近绿荫,冬暖夏凉,窗外还可以赏几朵花。”
小洛终于给了他一个有些明亮的眼神,“小洛谢过大人。”
“不用……”安正则扯着嘴角一笑,“姑娘现在便可以去看看,那屋子之前并不是用来住人的,可能会缺少些必备物什。你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府上的姐姐们就行了。”
小洛听话地就走了。
。*。*。
她走出去好一段距离,直到一转角看不见身影,安正则都没有挪到步子。
安府侍女有些奇怪,迟疑地唤了一声,“安相……”
“嗯。”安正则收了收笑容,用和平常一样的语气问道,“她拿铁锹做什么了?”
侍女看小洛这厢一走,那厢他笑容就一下子消失了,顿时觉得心里堵得慌,勉强答道,“回大人,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只看到小洛姑娘蹲在地上,一边观察铁锹一边好像在数蚂蚁……”
她有些没忍住不平衡,弱弱地说了句,“大人对小洛姑娘,都是笑吟吟的,可和气了。”
安正则便也对她温和地一笑,“对你们也一样。”
侍女心里舒坦了一些,又道,“大人对奴婢们好,奴婢们便也将大人放在心上,做什么都要将大人考虑进去,连出门买个炊饼都要将自己收拾得体面些,唯恐失了相府的面子。”
安正则打趣道,“怪不得有次中书令大人和我说,他府上有些侍卫最喜欢来这边买炊饼,原来都是你们的功劳。”
侍女发自内心一笑,“安相说笑了。总之姐妹们都是可以为大人两肋插刀的,所以有些时候,免不了为大人瞎操心。”
她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把话给说了出来,“张大人将小洛姑娘送到府上,姐妹们都知道姑娘是天香阁的人。听张大人的意思,似乎小洛姑娘是大人在天香阁的……”
她颇有些语无伦次,“……奴婢的意思是、不是指责大人,奴婢没有资格。不过大人这么多年来,为陛下尽心尽力,连侍妾都不曾有过一个,总感觉将一个小姑娘这么带进府里,于名声上有些不妙。”
安正则有些感动,“我知道你们忠心,侍御史大人专程从天香阁给本相送来一个小姑娘,于他而言也不是光彩的事情,彼此知道就好,应当不会有流言传出去。不用担心。”
“大人这么说,奴婢便就不再庸人自扰了。”
安正则微颔首,话锋一转又继续问起小洛,“对了,小洛姑娘是什么时候数蚂蚁的?”
“大概……”她偏着头一想,“唔,是在清尘姑娘领着杜太医回来之后。”
果然和他所推测的一样。
。*。*。
安正则之前一走出屋子,看到地上干净的铁锹时便有一丝警觉。
古时两国相战,甲国为了窃听乙国的军事机密,曾经派出细作伪装成扫地的下等士兵,在中军大帐外拿着铁质的扫帚贴在墙根上。
侦察兵将耳朵贴在地面上,可以更早地得知敌人骑兵的活动情况。和这个相类似,借用铁质扫帚也是一样的道理。
只不过因为要伪装,直接将耳朵贴在地上肯定不现实,所以才使用工具达到这个目的。
小洛这个铁锹的场景让安正则觉得有那么些眼熟。
他一开始便觉得这孩子有些奇奇怪怪的,天香阁里见到她那么呆,又听段蕴说了些她的单蠢事情,安正则更觉得奇怪。
这种性子……在天香阁?
还不是要活活饿死的节奏?
于是之后她果然没有在天香阁混下去,因为段蕴无意间的一句话,小洛被送进了他府上。
说巧合,确实也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