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2)

官哥儿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睛,只不信,摇了摇头道:“这俩人隔着一本书呢,哪会有这般瓜葛?”莲哥儿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不信听我给你数呀,这孙大圣原本是个猴儿,你不知道关二爷也是个猴儿吗?”

官哥儿吓得连忙摆手道:“这话可不敢乱说,要遭报应的,如何关二爷却是只猴子?”莲哥儿道:“关二爷的封号是汉寿亭侯,怎么不是猴儿?那齐天大圣孙悟空在三国时候传授了关二爷一套刀法,你仔细的数一数,三国两晋南北朝,由隋入唐,可不是整好五百年吗?”

☆、162|碧霞奴弄瓦之喜

官哥儿原是念过书的,这上下五千年年纵横八万里的事儿倒也略略的知道,自己掐指一算,这两个说的还真对,想来那孙猴子三国时候教会了关二爷武大刀,自个儿前去大闹了天宫,给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可不是到了唐朝时候遇见唐长老才放出来西天取经去的么?

便不由得信了,面上就叹服之意,倒是莲哥儿绷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因笑道:“这是我早年搭班唱戏的时候听人家说的相声,怎么你都信了呢?可千万不要外头说去,叫人家笑话你是个没念过书的孩子。”

官哥儿才知道莲哥儿逗他,两个又嬉笑打闹到一处,就连冰姐儿给他们闹的也不歇中觉了,撒着欢儿地在两个小哥哥中间滚来滚去,三个娃娃只闹到晚上,方才来了困意,那两个小人儿就把冰姐儿夹在中间,只怕她掉下炕去,哄着她睡了一会儿,两个也都睡熟了。

转眼间冬去春来,碧霞奴的肚子也快要卸货了,做了有一个多季度的生意,渐渐的也攒下不少银钱来,这几日待产,就不做生意,也将莲哥儿放了假,他如今大了,就算走街串巷也丢不了,况且原来就是小叫花子出身,倒也不是害怕,见放假自个手里还有几个闲钱,就打算着往元礼府去瞧瞧官哥儿。自从两个孩子上回不打不相识,如今竟成了莫逆之交。

原先莲哥儿打算过去的时候,又想着家里要人服侍,不敢擅自出门,谁知没两日,碧霞奴的妹子乔二姐就带了女儿欢姐儿过来,说是照顾月子,可巧莲哥儿若是出去逛几日,那间厢房就给她们母女两个住,莲哥儿这才放心辞别了东家,自个背个小包袱,带了散碎银子土特产等物,就往元礼府去找官哥儿玩耍。

这厢乔二姐拉了碧霞奴的手,又摸了摸肚子,瞧着这样尖尖的,心里想这定然是个男娃,因说道:“原先你生冰姐儿的时候倒适顺得很,只是她不过是七八个月的娃娃,还没长大,身子就像个小猫儿似的,要滑出来可就容易多了。

如今这一胎已经快要瓜熟蒂落,肚子又这样大,只怕这几日姐姐还得多吃些东西,诞育的时候可是费劲儿,我生庆哥儿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小家伙足足折腾了我三四个时辰,可把我给疼坏了,如今还心有余悸呢。我们大郎又缠着我,说还想再要个小的,我都懒得理他。”

碧霞奴因笑道:“这儿女缘分都是上天注定,岂有你说不要就不要的道理呢?对了,我听人家说过,世上有卖那叫做避子汤的东西,你可不要乱吃啊,万一那寒气伤了女孩儿家的根本,以后就是想要也不能够了。”

乔二姐儿因笑道:“谁吃那个劳什子,不过他缠我的时候……”收到此处脸上一红,便打住了话头儿不说了。碧霞奴也掩口跟着笑了两声,一面又拉着乔二姐儿的手,往窗外瞧了瞧,见三郎这会子不在,方才低声道:

“这一胎活泼的很,和冰姐儿大不一样,我心里想这多半是个男孩,万一诞育的时候是个凶险排面儿,你们不要管三郎说些什么,还要保住孩子要紧,他也算是个大好男儿,我怎好叫他不留后人在世上?我们夫妻一场,岂不是我对不起他?”

乔二姑娘哎哟了一声道:“我来是为什么?只怕婆家对你不好,诞育的时候遇见这个事儿,万一那老不死的又过来说些什么闲话,我姐夫虽说不是耳根子软的,只是男子进不得产房,里头还不是由着那老货摆不?万一伤了你,我岂不是要悔恨终身?所以先她一步过来,为的就是要保这个准儿,你倒好,帮衬着婆家劝娘家人,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媳妇儿。”

碧霞奴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因为和他好才要给他生儿育女,又与婆家什么相干?再说前几次他们家里闹得沸反盈天的,如今听见咱们家算是败落了,自然是不肯亲近的。倒也正好,你说他们家来了人我躲了不是,不躲又吃不消。最近身子实在沉重,也做不得什么事,闹哄哄的倒不如不来的好。

还是你这丫头最贴心,我原想叫人接你去,又想着你家里孩子多,自己又是当家的大娘子,如今忙着聘闺女说儿媳妇,哪里有空管我的闲事。”

二姐因笑道:“你自小带了母职把我养大的,这点事儿我还帮衬得来,不来成什么人了?难不成是一窝白眼狼。”

说了一回,二姐执意不肯答应碧霞奴托付的事,乔姐儿想一回,也值得就听天由命罢了,幸而丈夫疼惜,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这一日瓜熟蒂落,她这是第二胎,规矩得很,羊水先破,碧霞奴已经当了一回娘,也不怎么害怕,赶忙叫妹子去请了原先说好的稳婆子过来,都是积年的老妈妈,极有准头儿的。

赶忙叫二姐和欢姐儿帮厨房里预备热水、毛巾等物,又拿了厚厚的草纸进来,预备着揩抹血迹。刚支上了帐子,孩子就露头了,这一回是个顺产,只是孕妇孕中吃食好,孩子个头儿大一些,出来便有些费事。

碧霞奴身子孱弱,当日早产时都没受罪,如今这足月胎儿,是有些受不住了,只是她是大家小姐出身,又不好意思像旁的女子那样失声惨叫,只好秀眉微蹙,娇声低吟,好在这孩子还算是疼惜娘亲,头一出来就活泼的很,身子一个鲤鱼打挺就蹦了出来。

娃儿出了娘胎,那稳婆子险险的没接住,差点就掉在地上,唬得赶忙用干净巾子接了,一面催了热水来洗干净,抱给产妇瞧瞧。一面给她道喜道:“给奶奶道喜了,是位姑娘呢。”

碧霞奴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意外,颤声说道:“怎么是个女孩?听声音倒比我们大姑娘粗了不止一倍呢。”

那稳婆笑道:“可不是嘛,出来的时候,瞧这倒像个小子,身手矫健的很,差点就蹦到床外头去了。谁知道是个没把儿的。奶奶也不必心急,方才我老身接生的时候,瞧奶奶这身子,命中自有个小子之份错不了。”

碧霞奴自己心里倒是没什么,儿女都一样喜欢,只是觉得这一胎又不是男孩,只怕三郎失望,转念一想,他也不是那样的人,看他那么疼冰姐儿就知道了,如今这小妹妹倒也有趣儿,生下来瞧着比冰姐儿快一岁那时候还大些的模样,只怕来日长大了要欺负小姐姐也未可知。

低头瞧着这小奶娃儿,和冰姐儿当真不一样,冰姐儿养下来的时候还是通体雪白,连胎毛都是白的,好像一只小奶猫,这一个头发又多又卷,浓密漆黑,大眼睛滴溜溜的圆,刚生下来就会睁眼,知道哭着要奶吃。

心想这姑娘长大了,定然泼辣爽利,没准儿就是杜娆娘的那个性子,倒也招人喜欢,碧霞奴越看越爱,忍不住抱在怀里哺育起来,一面打发产婆去外头领赏钱道喜,说给张三郎知道。

果然三郎是个直性汉子,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喜欢,听见这话赶忙给了赏钱,打发稳婆子出去吃杯酒,一面在外头换了衣裳净了手,方才进来。

见碧霞奴抱着孩子坐着,就坐在炕沿儿上搂着浑家一同看着小奶娃,一面笑道:“瞧着比冰姐儿一岁的时候还大啊,这一个肯定给你罪受,待会儿咱们照着方子把买来的几味补药给你炖上好好补一补。”

碧霞奴虚弱一笑道:“这一个还真没给我罪受,出来得痛快着呢,只是个头大一些,正要发急的时候,谁知是个小女娃,倒是一个鲤鱼打挺就蹦出来了,险险的就蹿下坑去呢,你说说,和咱大姐儿可真是天悬地隔的两个人,只怕将来就是个假小子,要不,我说起个学名儿,就当做假子养着,没准儿还能招出一个弟弟来,你说好不好呢?”

三郎笑道:“这都依你,只是这人下人吓死人,我在外头听你好似哭喊了两声,心都要碎了,有两个满破够了,要我说,往后咱们别再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两个女孩子一个聘出去,一个留在家里,招赘一个小女婿岂不是好的?”

碧霞奴摇了摇头儿道:“儿女缘分都是上天注定的,岂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道理,这件事情你们男人家可做不得主,我也不和你多说了,你快出去把我妹子叫进来,你自个儿到原先说好了的几家儿买卖铺户里头,把原先咱们商议的东西去采办了来,今儿过一日,明儿准备一日,后儿可就要办洗三了。

这是咱们初来乍到刚到凤城,我虽说不能下地,你也要替我多周旋照应才是,请街坊邻居们吃杯喜酒,只怕过几日莲哥儿就回来了。这几日他不在,才知道平日里包揽了多少活计,可有你忙的。到底二姑娘是外嫁女,到了咱们家是客,也不能全依仗着她呀。”

张三郎听见乔姐儿还有心气儿再生,也只得点了点头应了她,自个儿出去又换了二姑娘进来瞧瞧外甥女儿。果然是英雄惺惺相惜,二姑娘自个儿是个爽利人儿,在外头听见稳婆子说的天花乱坠的,自己一听就爱这小奶娃儿,等到见着了,果然是个壮实的娃儿,因喜得接过来抱在怀里笑道:“这一个准错不了,一瞧就是泼辣性子,来日你和冰姐儿只怕全靠着她了!”

☆、163|元礼府巧遇琴官

放下张三郎一家子如何照顾雪姐儿,怎么忙活洗三的摆酒请客之事不提,单说莲哥儿,背了个包袱皮儿,搭着一辆大车就往元礼府去寻官哥儿玩耍。

他们搭班儿唱戏的有个规矩,就好像行脚的僧人一时不便,路过旁的寺庙也可以挂单一般,莲哥儿坐车进了元礼府城门头里,会了几个钱的车钱,从车沿儿上跳下来,沿着大街闲逛,看见一个茶楼里头开着书座儿,抬脚就往里进。

那外头招揽客人的小伙计一把拦住了,见他穿的也不算体面,年纪又小,家里没个大人领着,只怕是来蹭书听的,因拦住了道:“你是谁家的哥哥儿,你家大人呢?是来卖茶叶的?带钱了没有?”

莲哥儿把小胸脯一拔:“你这小哥儿倒会看人下菜碟儿,没听见人家说过莫欺少年穷嘛,我来这园子里,是来会会几位先生,切磋学问的。”

那时候能称为先生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私塾里头教书的先生,还有一类就是说书唱戏的艺人。那小伙计儿见这小孩子也不到十岁上,便只当他没甚真本事,往常搁在茶馆儿里头也常听书听戏的,知道这里头门道最多,他一个娃娃能有什么能耐?

因笑道:“你这小家伙没的乱跑,快回去找你家大人去吧。莫不是家里头是个票房,票着票着就只当自己是个角儿了?我告诉你吧,今儿咱的园子里头请的可是杜老板的班子,莫说是你,就是京城里头有名的旦角儿也不敢和他们叫板,不打你是你的便宜,快回家对着家里的影壁儿唱去吧。”

这小伙计儿为了捧杜琴官,故意说的大声,插科打诨的,门首处的几个茶座都哄笑起来。

这莲哥儿虽说年幼,自小跟着父母搭班唱戏,也算是个小小的名角了,当日不过因为没了爹妈,身上又没本钱,养不住嗓子没有底气,所以唱个莲花落为生,后来投身到张三郎家里,吃穿用度都跟家里主子没甚差别,养了几个月,也养壮实了,底气足了,一开嗓儿照样黄莺儿一般。

原先靠着说书赚钱,后来又唱小曲小调京戏评戏,渐渐的在凤城里也有了点角儿的意思,如今见这小伙计儿这样看不起人,虽说是个识大体的,到底还在年少气盛的时候,因有些不耐烦,对那小伙计儿道:

“你既然是做茶座儿的生意,自然知道我们这行里头的规矩,既然来了呛行的便不能不让进,我来了拜过祖师爷牌位,晚上就要给我下一个戏码儿,演的不好丢的是我师傅的人,与你们的茶座子又不想干,若是唱出了名头得了赏钱,与你们也是对半分成,是个无本儿的买卖,却有什么不好的呢?”

那小伙计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的,好像还真是这里头的行家,却也有些拿不准,况且若真是唱戏的,成了名角儿也不过都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到了十三四岁倒仓,也就未必还能唱旦角儿了。如今这孩子看去也有八、九岁上,万一是京城来的名角儿,自己岂不是得罪了人?想到此处有些回嗔作喜的模样。

前倨后恭的往里让到了后台,一面招呼道:“杜老板,外头有一个想来唱对台戏的小哥儿,问他,也不报个腕儿,我给你迎进来了,你们聊吧。”说着一打手巾板儿,搭讪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