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丫头道:“我如今大着胆子说了,若是不对时,奶奶宽恕……奶奶这是心病,只要一片真心来医,岂是药石可以治好的呢?”

一句话说的翠姑娘来了精神,只觉身子顺畅,胸口也不闷得慌了,伏在枕上笑骂道:“小蹄子,你倒会说,我好端端的在房里,只认得我们老爷,如何又去寻了旁的真心来?”

丫头听了冷笑道:“好痴心的奶奶,如今这后宅里除了七位奶奶之外,略是平头正脸儿的,哪个不是老爷收用过的,若都是平白守着,岂不是馋也馋死,气也气死了么?”

翠姑娘见言语投机,便趁机问她道:“凭你这样说来,你自然也与人有些手尾了?”却撞上那丫头的心事。

原来这丫头也是张大户收用过的,只因自家有几分姿色,原想着往上挣一个姨娘的名份,谁知那张大户又去外头讨了第七房回来,那个意思便是不要抬举家里的了。

丫头心灰意懒,可巧遇见张福儿恋慕她许久,便想着与他偷了,一来解馋泻火,二来谋个出身,来日大了,赏外头配人,就配了二更头儿也是个好去处。

只怕这新进门的小夫人撞破自家奸情,如今见她也有了外心,便想着撺掇主子奶奶做成了此事,彼此都有把柄在对方手上,便是一条藤儿上的蚂蚱,不会撕破脸。这才用言语引逗了她。

见小翠儿问她,就乔模乔样捂了脸娇笑道:“奶奶说的哪里话,奴婢可是一片真心为了奶奶呢,只是如今在老爷跟前儿不大讨喜,少不得也要给自己挣条路……”

翠姑娘听了,方知她果然与人有些手尾,待要细问,又料定她是不肯说的了,她是个新破瓜的姑娘,年轻心热,不知这丫头心中所想,只当她是对主子衷心,也就遮遮掩掩的吐露了实情。

丫头听见是要谋了那张三郎,因笑道:“原来是他?倒是好个相貌呢,正与奶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只是那人有些冷面冷心的,若是换了旁人,有奶奶这样花枝儿也似的人品垂青,还不都赶着前来兜揽?若说这一位,倒是有些为难的地方……”

翠儿原本给她引逗的心热,如今听见丫头都瞧出来三郎无意于自己,好似淋了一桶冷水也似的,秀眉微蹙道:“方才还说得热闹,如今还不是不能够么?只会说嘴,这会子倒打嘴了。”

那丫头想了一回,拍手笑道:“奴婢原说不好上手,又没说这事没有缓儿,常言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咱们这里下到了一百二十分的功夫儿,就是个猪头也给他煨得稀烂了,何况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呢?

明儿起了更时,奶奶略作打扮,也不用浓妆,只要家常妆束,乱挽乌云,凄凄楚楚惹人怜爱的才好,咱们就住在花园子里头,那小角门儿往日里都是奴婢看管落锁的。今儿晚上便不锁门,奶奶只当做是去玩花儿,起了更他自然要走一遍的,恁的时候做出些温婉哀怜的闺阁态度来,见他怎样?若是怜香惜玉倒也罢了,若是不依时,奶奶再拿出体己银子来感化那小厮儿……

若是再不依了,奶奶就吓唬说要嚷出来,他家中如今欠着外债,他又是个顶梁柱,若是给人拿进监里去,家里岂不就塌了半边天?他自然畏惧奶奶势力,少不得要与奶奶做成一对儿,奶奶闺阁手段奴婢都是知道的,一旦得手,还怕留不住他么?”

翠姑娘听了一回,摇头儿说道:“却也使得,只是咱们家里更夫打更,都是十人一队,一宿两趟的,如何却只能赚的他一人来?”

丫头笑道:“这个不妨,我与那更房里的二头儿张福儿倒有几分交情,只要让他哄了那张三爷,叫他自己走一趟更,就什么都有了。”

信口说了半日,那小翠儿也没甚见识,只当是个锦囊妙计,掩面而笑道:“你这小蹄子,鬼点子这般多,倒像是偷过多少汉子似的!”

☆、第66章 杜琴官软语解围

却说那翠姑娘受了房里丫头的挑唆,便要行这不才之事,料定了必然成功,谁知那张三郎却是郎心似铁,除了自己的浑家,把旁人都觑得残花败柳一般,如何肯放在眼里,料想不能成事了。

积年的一段心事如今付之东流,又担了银妇二字的名儿,那翠姑娘到底年少气盛,一时压不住火气,便叫嚷起来,四下里的家奴院公多半都是那丫头的近人,如今听见奶奶闹起来,如狼似虎的上来扭住了三郎。

三郎要保自家清誉,自然不肯脱身,由着众人拥到堂屋厢房里头看管起来。那小翠儿闹了出来,如今倒有些懊悔,待要按下此事,彼时惊动得阖府皆知了,丫头拿了昭君套过来伺候,一面对翠姑娘低声道:

“如今既然撒狠儿闹出来了,奶奶便心软不得,不出首了他,就是害了咱们!一会子爷问起来,只管把屎盆子往那不知趣的负心人身上扣!我已经悄悄儿的嘱咐了张福儿并那几个家奴院公,料想无妨。”翠姑娘此时也没了主意,但凭那丫头摆布。

却说那张大户今儿原本又要来翠姑娘房里安寝,小翠儿恋着一段私情,便推说身子不适,打发了大户往六房里歇了,谁知睡到一半儿,后宅就闹起贼来,唬得夫妻两个穿衣起来,一面吩咐房里使女往外头探听究竟。

听见是新来兼差的更夫头儿调戏了七奶奶,那张大户气了一个发昏章第十一,跳将起来走到堂屋厢房里。

见小翠儿由丫鬟扶着,早哭了一个梨花带雨,见了大户,扑入怀里撒娇撒痴,直呼“老爷救我”,张大户原本就恋着新娶的姨娘,如今见唬得娇滴滴的,心里又怜又爱,连忙搂着妇人说道:“莫怕,有什么委屈对我说。”

翠姑娘与房里丫头对个眼神儿,只得指正那新来的更夫张三郎借故调戏她,把个风流故事颠倒过来,添油加醋说了一回。

张大户自然肯偏听偏信了一回,一面吩咐丫头好生送小夫人回去安置,夜间警醒着点儿,切莫再受惊吓,那妇人哭哭啼啼的去了。

这厢大户进了厢房里间屋,见三郎给几个家奴院公看管起来,见了大户,几个奴才都起来见礼,那张三郎抬眼看时,是个四十来岁心宽体胖的员外模样,心道这人只怕没甚品行见识,是个给妇人拴在裤腰带上的主儿,自己分辨起来他倒未必肯听。

果然那张大户不分青红皂白骂道:“张三,我敬你是镇上当差的人物,又是我那管家几次三番在我跟前儿保举你,方应了你来兼差之事,咱们可不亏心的说,一月的月钱倒也抵得你在官面儿上干一季的了,怎的还不知足,不说好生当差报答知遇之恩,反倒起了头儿来作践我的家眷,却不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那张三郎原指望这大户问些缘由,自己也好分辨几句,谁知竟是这般言语粗俗举止下作,说得自家好似到他家里卖身为奴一般,不由得心中大怒,待要挣脱了与他理论,又怕自己身大力长唬死了他,只得从容说道:

“还请老爷暂息雷霆之怒,今日之事,并不是小人冲撞了府上小夫人,竟是那七奶奶在花间哭泣,小人因认作是个丫头,故而上前询问,不想奶奶胆小,因此误认了小人是贼,叫嚷起来,原是一场误会。”

三郎原本意欲和盘托出那翠姑娘勾搭自己的不才之事,如今见这张大户生得相貌平平心肠猥琐,知道小翠儿心里苦楚,不忍断她生路,所以假托误会,想来自己两个又不曾闹出事来,若那张大户是个要脸面的,无非扯个淡打发自己出去,便是不给这几日工钱,到底可以大事化小。

谁知那张大户倒是不依不饶的,一口咬定是三郎调戏自家内眷,一面一连声儿的传唤二头儿张福儿并旁的更夫过来对质。

一时张福儿进来伺候,见了三郎,故意大惊小怪的道:“怎么好端端的将三爷锁在这里?”大户对他说了,一面问他今日如何只有三郎一人打更。

那张福儿登时唬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扣头如捣蒜一般,只说“求爷爷超生”,又不肯说因为何事。

张大户不耐烦,对他说道:“你莫要害怕,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与我便是了,若是前言对了后语,我重重赏你,若有半句隐瞒,立刻打死!”

那张福儿原是大户家里买来的家奴,便是打死了也无事,当下唬得抖衣乱颤,因说道:“这张三爷原是管家荐来的,小的们见是镇上来兼差的老爷,谁干不敬?他说出一句话来,谁敢反驳?

只因那一日命奴才引着三爷走了两趟更道,可巧走到花园子外头小夫人的住处,只怕当日老爷宿在那里,偶然听见小夫人弹唱,奴才怕冲撞了爷和奶奶,拉着三爷就走,谁知三爷倒是听住了,细细的打听小夫人容貌人品如何,又赞她是个色艺双绝的……”

话未说完,三郎心中暗暗叫苦,便知是着了这一伙贼男女的暗算,又想起人说张福儿与一个奶奶房里的大丫头相好,只怕就是翠姑娘身边的那一位,怪到自己在哪里见过一般。

如今见张福儿反咬一口,说的自己好似轻薄之人,自然是小翠儿房里那丫头吩咐他做的,当下知道自己百口莫辩,因抬眼恨恨瞧了张福儿一眼,他习武之人自然神光内敛,一蹙眉头如鹰似隼一般,唬得张福儿浑身打个激灵,只怕这位张三爷日后找寻旧账,只是已经收了小夫人的好处,也只好一口咬定。

接着说道:“奴才劝了半日,三爷方恋恋不舍去了,紧接着好几日便借故往小夫人房门首处去走走,奴才只怕三爷莽撞,冲撞了玉体不是玩的,所以带着手底下人处处跟随着,三爷却不曾得便,谁知今日对奴才说了,吃了酒身子不爽快,打算自个儿走一趟上半夜的差事。

奴才原来不肯,只是三爷横眉立目的骂了我说:与你方便却这般推脱,好不识抬举的。奴才怯官,又想着老爷往常总在小夫人处,料想也无妨,谁知就闹出这事来,是小的该死了!”说着,跪在地下一行哭一行抽自己嘴巴。

那张大户听了,越发认定了三郎是个轻薄贼子,只因打更时偶然探听得翠姑娘音容笑貌,便起了歹心,瞅准空子夤夜之间前来勾搭,不想翠姑娘不肯,反而闹了出来。便冷笑道:“这还了得?如今我妄作了几年高显城里的首户,倒被个小小的更头儿欺负到头上来了,既然他不肯招认,便拿了我的帖子送到衙门口儿里太爷处,看他招是不招!”说着便要传唤家中书房的篾片相公写帖子。

正闹着,忽然听见门首处有个低沉婉转的声音说道:“这三更半夜的,老爷是跟谁不对付呢,处置了他是小,大风口里头站着,冒了风将肝火存在心里可不是玩的。”

那张大户见了此人,方才回嗔作喜道:“你这小厮儿不好生在书房里睡,又跑来做什么?”那人扑哧儿一乐道:“老爷动了雷霆之怒,唬得我睡不着,不知哪里服侍得不周全,所以前来相看。”

此时张三郎给人押着,瞧不见此人的全脸儿,只见款款摇摇的走了来,底下穿着大红的绸儿鞋,上头衣裳却也华贵鲜亮,却又不是长衫,也是个下人一般两截儿穿衣的,却猜不出这人是个什么来头。

抬眼往上瞧时,虽是个男子,容貌却不输给女娇娥,行动时弱柳扶风一般,说话儿也是呵气如兰的,竟有些不辨雌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