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1 / 2)

“吉时到——”总管中气十足地高唱道。

哀乐再起,仵作见在场亲属都看过了,便慢慢将棺椁里的子盖合上,封上漆去。

家人们、下人们都恸哭起来,能哭的都哭了,哭是丧礼里非常重要的一个要素,哭了才能显出对逝者的敬重追思。

华苓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

其后数日,与谢氏友好的世家大族陆续派人往丞公府来吊唁,送上丧仪、吊唁诗词,而华苓这些老丞公的子女,便俱都跪在灵堂之中,对来到的每一位宾客行礼。夜里也依然不能歇息,都是轮流为爹爹守灵。

吊唁的客人来来往往,第三日有当今圣上连同相公、辅公来祭,往后十来日见,金陵里外,朝野上下,凡是能走动的人几乎都来到了丞公府吊唁。

早已嫁去的大娘、二娘这五个女儿,也都陆陆续续回了娘家来哭拜父亲。不过出嫁女已是不同,也只可以来上一日罢了。

丞公熙和对大丹贡献极高,金陵百姓有许多都拖家带口到丞公府来吊唁,来客太多了,平民并不会被请进府中去,便都在府外焚香遥拜。也有那极是感念丞公恩德的,在家中请了老丞公的神主牌位,日日焚香敬拜。

丧事乃是白喜,丞公府里外摆开了流水宴席,来到的宾客们不论年龄身份地位,都是要请入席吃宴的。也是因此,金陵百姓拖家带口来到丞公府的极多。

按照规矩,老丞公的棺椁将在府邸的灵堂里停放三七二十一日,然后大郎会带着弟弟妹妹们,扶棺归葬江陵。

……

老丞公去世了,但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如今摆在江陵谢跟前、朝廷跟前的,就有一个亟待解决的大问题——下任丞公必须及早选出来,丞公之位不能空上太久,否则朝事都要乱了套。

那么,是谁应该上位为丞公?

谢华岷、谢华德两人身为候选,由江陵谢族里选出,但是依照往前族中规矩,最后的决定权是在现任丞公手里。如今谢熙和已然仙去,而在他临走之前,却还未作出选择。

在老丞公仙逝的消息慢慢被人们接受之后,下任丞公花落谁家,就成了江陵谢族里、朝廷上下的焦点,族里族外都是议论纷纷。

人心浮动。

谢华岷这几日就在金陵,负责重新调运粮草军备往东北的谢华德,在粮草船队到位苏州,扬帆启程之后,也匆匆赶回了金陵。

谢华岷和谢华德来灵堂中吊唁伯父,倒是都遇上了,两人是和和气气地打了招呼。焚香拜毕,华岷缓容朝跪在右侧的族弟族妹们道:“为父守灵,弟弟妹妹们也是辛苦。我恃着虚长几岁,就多说一句话。弟妹们孝心厚重,大伯定是看得见的。我等也都有眼见。是以,若有那支持不住的,便该略作歇息。”

“多谢岷堂哥关怀。”兄弟姐妹们一起道谢。

谢华德也是点头道:“岷堂哥说的正是。规矩虽重,但人情也不可不察。二郎弟妹是有双身子罢?如此尽了心意便了,可不必在此跪陪。”

他们提到了柚娘,华苓这才记起了有个柚娘,是怀着孩子,并且还未过三月的。她往柚娘看去,却见这位嫂嫂跪在二郎身边,面色十分苍白,看起来气色极差。

但柚娘却十分坚持,摇头说道:“多谢族兄关顾,只柚娘身子骨并无大碍,很应跟着家人守礼。”

华苓皱了皱眉,长期保持跪姿,对普通人来说是容易损伤膝盖的。对嫂嫂这样的孕妇来说,长时间压迫腹部,血流不畅,容易水肿,也容易腰酸背痛。这对嫂嫂自己和胎儿都很不好。看到柚娘的面色,华苓才想起来,也许柚娘还为那个早上她先请去了张良医的举动心里不安,华苓心里有些怜惜。这是很偶然的偶然,爹爹的身体一直很好,能吃能喝,谁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突然离去的。也许应该请姐姐们多与柚娘开解一二。

柚娘嫁进谢家也才一年,相处这么久,兄妹们都有些了解了,柚娘性子安静,比较柔弱,并不像她们这样从小锻炼武艺,身子骨也没这么好。

大郎也是这才注意到了柚娘,便舒了面色,朝她道:“柚娘心意到了便可,身子骨为重,你且回去歇息罢。”

柚娘面色怯怯,却还是坚持地摇头。

大郎看出了柚娘是真的不愿回去,便朝二郎道:“二郎扶柚娘回去歇息罢。”

二郎有些犹豫,但还是应了一声,起身扶着柚娘去了。

华岷和华德都勉励了大郎两句。无非是家中顶梁柱离世了,大郎既然为兄长,便该好好担负起一家重担来,照料好下面的弟弟妹妹,族中事务也要好好承担,云云,若有困难,便与他们说,与族里说,云云。

大郎肃容应了。

华苓在一旁默默看着。这样看来,其实两位族兄都是全须全尾的好。能被族里选出来,肯定就是偌大个江陵谢这草堆儿尖尖上的尖尖,心性、见识、阅历种种,也都是很不错的了。

爹爹还在的时候,就曾经和她、大郎三人私下讨论过好几回,是择华岷还是华德,一直没有决定下来。但既然爹爹临走之前并没有作出决定,接下来,也只能还由族里长老团来决定了。

她心里轻轻一叹。爹爹这一任丞公当得是很好的。丹朝在这二三十年间,人口增加了近百万,四海靖晏,国力蒸蒸日上。但家族到这里,也确实是已经发展得太大了,出一场族人叛乱也是偶然中的必然。那场叛乱之后,江陵谢已经慢慢恢复了元气,但对下一茬家长的培养变得局促,也是无可奈何。

说话间已经是正午时分,大郎便带着弟弟妹妹们,请华岷华德、还有今日来吊唁的一些宾客,一道往偏厅去用午食,席上很是谈了些话。不过男女分席而坐,华苓就听不到了。

午食之后,一茬宾客离去,兄弟姐妹们便又回到灵堂中守灵。一日一日慢慢过去,哭了许多回,如今家人们慢慢都进入了无泪可流,心情极度低落的状态,便是一道在灵堂里守着,彼此之间也并无许多话说。

第二日,大郎派人来叫华苓去澜园,谢华岷、谢华德也在场。两兄妹请谢贵一道,慢慢将爹爹生前遗下的种种公文、种种档案整理了出来。爹爹遗留的财产自然是要由兄弟姐妹们共分,大郎占大头。但澜园里贵重的并不是钱财,而是这里存了近百年的资料,大丹朝廷的,江陵谢家族的。

两兄妹要做的,是将这些资料整理妥当,这其中可以归属于谢熙和子孙一房的,要在华岷和华德的见证下整理了带走,但大部分的都会留在澜园。澜园是个资料库,对于江陵谢来说非常重要,这里是要留给下任丞公的。

也是因为华苓几乎翻阅过近几年送来澜园的大部分文书,除了老丞公自己,便是大郎对这些都不会有华苓熟悉,才叫了她来帮忙。否则的话,这些对族里非常重要的资料,在华岷、华德眼里,是不会让女郎沾手了。

直忙了两日才将澜园的资料分类处置完毕,华苓私下里问大郎道:“我们是九月初七启程归江陵吗,将爹爹的后事办完,我们也该搬离这座府邸了罢。”

“是的。”大郎面色微微有些疲惫,好几日不及修整的下巴冒出了凌乱的胡茬子。他道:“如今是八月二十五,这两日里,族里就会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下金陵来。族里还是熙清堂叔代着族长,但新一任族长的选拔不能再拖了,长老团应当是有了决议之后,下金陵来处置此事。”

“届时不论是华岷还是华德,这座府邸我们都是要让出来的。”大郎面色轻松地朝华苓笑了笑,道:“但也不是这样急。先送爹回了祖地,好好地将爹的后事办了,届时再下金陵来慢慢收拾便是。往后便要随大哥回江陵去住了,小九可会对金陵十分不舍?”

华苓笑了起来,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金陵有金陵的好,江陵也有江陵的好。在哪里都是过日子,能和家人在一处,见朋友不难就好。”

大郎揉了揉华苓的头发,温声道:“我如今管着江南道,想来也不是定要在江陵居住。江陵族人已是太多了。如族兄弟们那般,再往南些,往洞庭湖边、鄱阳湖边去也是可以的。爹给你们姐妹几个备的嫁妆都差不多齐了,也还不知小七、小八是择选谁家,嫁妆的大件,届时便留在金陵偏宅中锁起,留待后用便是。”

说起嫁妆,华苓才想起了七娘的事。她叹了口气,道:“大哥你那阵子不在金陵,你知道不知道,爹爹正是在为七姐看亲事。有大姐夫和大姐来说的刑部尚书周家次子,还有一门是朱家的朱兆新。也还没有个定数,事情就耽搁下来了。”

大郎点头:“这事我知道的,不必担忧。过了今年再说罢,我们家如今是孝期,不能议亲,那周家二郎年龄略大些,应该也等不了两年了。”

华苓点头,想着回头去与七娘说一说。

大郎抻了抻腰背,说道:“也是忙了许久。小九跟着大哥去看看你嫂嫂罢,还有你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