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苓坐在梳妆台前,边看边羡慕嫉妒恨,金瓯给她解了头发簪环,笑道:“婢子听说,卫家子成婚之后,也时常有带着家眷来回各地的呢。”言下之意就是,华苓现在不能乱跑,但是可以期待结婚嘛,结了婚之后郎君就会带着她一起乱跑了。
华苓哼一声,放下大郎的信拿起长公主送上门的请帖,说道:“现在说那些还太早了。”心下不由想了想卫羿,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两人除了游春日见过一回外,后面没有过任何交流了,完全不知道对方动向。但这也是很正常的事,世家大族规矩森严,又怎么会允许小儿女们随意和外人传递信息。
她打开那张泥金帖子,微微一愣。这是一张单独给她的请帖,上面的字体端衡大气,在花团锦簇的秀丽中透着股贵重的傲气,有这种气质的人,除了那晏河长公主本身,还能有谁?
亲自给她写一张请帖?华苓微微眯起眼,现在她很确定对方的来历,难道这位公主也看得出她的不一样来?如果不是的话,堂堂长公主何必对她一个小小庶女另眼相待?
看着别人掉马甲很好玩,但是自己也被扒了马甲的话,那可就不太有意思了。这场宴会还真是非去不可了,华苓玩味地微笑起来,问金瓯道:“金瓯,你记得晏河公主的驸马是谁么?”
金瓯也看到了请帖上的字迹,也是微微一愣,同样看出了这张帖子的不同。她偏头想了想,说道:“长公主的驸马,名讳应当是赵明良,与长公主成婚前被圣上提为从四品中大夫。赵驸马的父亲是金紫光禄大夫,三品官赵辛,也是圣上在公主成婚前令他升迁的。”
中大夫以及金紫光禄大夫,都是散官官位,大部分都没有实权的。
华苓很实诚地点评:“能娶皇家女真不错啊,官位也是陪嫁呢。除了官位,还陪嫁一座大公主府。多有气势呀。”
金瓯继续说道:“婢子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晏河长公主殿下立府居住之后,办的第一场赏花宴呢。九娘子应当会去赴约吧?如此金瓶这两日手上制的碧纱襦裙需得赶一赶工了。那日长公主府中各家娘子、郎君定然甚多,我们九娘子也不能落了下风。”
“在四月初四,去吧,二姐姐的及笄礼在月底,还有好些天。”华苓点点头。秦夫人不再来教琴之后,丞公爹爹一时也没有延请新的乐艺教授,所以姐妹们的空闲时间都多了些。
金钏领着个名叫初九的小丫鬟进来,笑道:“九娘子,太太派了人过来问九娘子是否要去长公主的宴会呢。”
初九和金钏等小丫鬟差不多大,伶俐得很,进来便福一福身脆脆地行礼,将太太吩咐的话又说了一遍。
华苓便给了肯定的答案,让金钏把小丫鬟送走。
金瓯给华苓梳通了头发绾起来。金箩来说洗澡的水已经备好了,就听见回来的金钏在稀奇地说:“婢子觉得,太太对我们九娘子好像越来越好了呢。还遣小丫鬟来问九娘子去不去宴会,要备车马。原本是我们竹园要早早去禀告太太的。”
在帮华苓收拾妆奁的金箩瞟一眼金钏,叹气道:“太太是对小娘子们都挺好的,不只是对我们九娘子。钏儿你看事儿老是只看一半,这钝的哟。”
“就你精着呢,哼,拧掉你的嘴就说不到了。”金钏闹着上去挠金箩,两人闹成一团。
“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啊……”金箩笑着到处躲,躲到金瓯身后才算完。
金瓯竖眉,轻轻在金箩脸上抽了一下:“仔细碰着九娘子,看我不抽了你们的筋。”
华苓弯着眼睛笑,摇头道:“没事,闹点儿才好。”她在想,其实钏儿说的不错,太太这两年对府里的小娘子们都挺好的,真的很周到呢。
金瓯便不再责备两个小的,柔声道:“热水备好了,九娘子便去沐浴吧?”
“好~”
帮着华苓沐浴的时候,金瓯特别认真道:“九娘子也很好,婢子觉得我们谢氏女并不比皇家女差。”
华苓弯弯眼睛,仰头看金瓯,忽然问:“金瓯姐姐,你也是谢氏女,对吧。”
“九娘子……”金瓯惊了一惊。她服侍了三年的小娘子,正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眸子凝视着她,那双眸里似有着无限的光芒,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瞒过她去。
浴房里只有她们两人,金瓯有些无奈地放松下来,轻轻点头承认了:“九娘子真是敏慧,婢子确实是谢氏族女,只不过,不是嫡系。”
华苓睁大眼问:“金瓶也一样吧。那我果然应该喊你们姐姐呢,货真价实的姐姐。——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爹爹会让你们当侍婢?你和金瓶都这样优秀,完全可以有更好的路子去走。”
金瓯微笑着摇头:“婢子的出身比九娘子差得远了,是距离嫡系很远的庶族女。族里每一段时间会挑选一批像婢子这样的族女,从很小的年纪便集中在一处,教导许多东西,等到十来岁之后,有送到嫡系族女身边的,也有嫁出去的。”看到华苓并不怎么惊奇的表情,她笑道:“果然,九娘子已经猜到这些了呢。”
完全是另一种精英式的培养方式。华苓心念转动,想起了谢贵大掌事,立刻问:“所以,其实谢贵大掌事也是这样的出身么?还有大哥身边的谢定,应该也是吧。”
谢定是大郎身边非常得力的一名属下,与大郎年纪相近,文武双全,这回大郎离家游学,带的其中一名仆役就是谢定。
谢丞公府中仆婢很多,但从谢姓的其实并不多,这么一回头看,华苓忽然发现,姓谢的仆役地位总是会更高些,谢贵大掌事就更不用说了,丞公爹爹对他倚赖非常,整个丞公府基本上就是交给他打理的。
金瓯含笑点头:“九娘子所料不错。”她垂了垂眸,柔声道:“婢子虽然也算得谢氏女,但如今既然是九娘子的侍婢,便只是九娘子的侍婢,九娘子如往常对待婢子就可以了。”
“嗯……”华苓应得有些懵懂:“这几年两位姐姐帮了我很多,也教了我很多东西,我是很敬重你们的。那日后我出嫁,你们会不会跟着我去?”
金瓯噗哧一笑,轻声道:“只要九娘子愿意,我们自然是一辈子服侍你的。我们是九娘子的人。”这句话金瓯说的很从容,也很自然。
华苓听出来了,金瓯就是这样想的,也就是说,教导她的人也是这样想的。但她真有些不明白,族里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花了许多的精力训练出来这样优秀的女孩子,送到她身边为婢。她想了想,有些犹豫地问:“你们曾经说过,在到我这里来之前,是要去服侍谁的?能说么,要是不能的话不说也没关系。”
金瓯无奈地笑起来:“九娘子的记忆如何这样好,连金瓶只提过一次的话都记得这样清楚。婢子和金瓶原本也许会被送到皇亲府中。只不过丞公来要人,婢子和金瓶便来到九娘子这里了。如今我俩都觉得,来竹园更好,随着九娘子过日子很快活呢。”
“嗯。”见金瓯没有再说的想法,华苓也不愿紧逼着问,反正这次得到的信息已经能让她又推断出很多东西了。谢氏会把培养得这样优秀的族女送到皇亲府中,是当妾吧……
☆、第45章 公主府宴
45
四月初四,是文殊菩萨的诞辰。
当家太太牟氏笃信佛教,安排了家中小娘子们赴长公主赏花宴的事宜之后,四月初四一大早就先带着三郎往菩提寺去礼佛了。
华苓和七娘坐同一架马车,二三五六宁愿挤在一架车里,把第三架马车留给了四娘和八娘,倒也算得上皆大欢喜。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互相的性子都是熟悉的,二娘几个和华苓一样,对掐尖要强的四娘和八娘也是能让就让一点,能不在一处就不在一处,没有大事绝对不会跟她们争闲气。
为些许小事闹脾气掉价不说,更重要的是丞公爹爹非常明确地表示过,看到他们兄弟姐妹不友爱、争闲气,必是会罚的,而且也不曾很偏袒任何一个孩子——所以,华苓一直觉得爹爹就是这座府邸的镇妖塔,如果爹爹不是这样的处事风格,丞公府里说不定早就腥风血雨了。
大郎已经去了游学,今日就只有二郎骑马护送姐妹们到城北的长公主府去。华苓掀起帘子,看到二郎骑马跟在二娘她们的马车旁边,一路说笑开开心心的样子,就不由有些想念大哥了,叹了口气。
七娘斜斜靠着个大靠枕,面色有些苍白,越发衬得眉心的朱砂点红艳。燕草细细帮她揉着扎马步之后疼痛的膝盖,心疼地小声道:“柳教授真真是一点水都不肯放呀,今日娘子们要赴长公主的宴会,怎地也不肯停了骑射课。”
“闭嘴,说这些作什么,我不爱听。”七娘皱着眉斥道。
“婢子知错。”燕草立刻垂头认错。
为着武艺锻炼贵在坚持,柳教授的骑射课是强制小娘子们每日清晨必修的,足足一个时辰,扎马步,练射箭,骑小马,每天早上都要折腾出一身大汗来。七娘身子弱,却每天都咬牙坚持跟着进度,即使扎马步害得膝盖疼痛,弓弦勒的手生茧子,也还是坚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