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你再说一遍!”
龙岩驿馆,闽浙总督袁甲三披着睡衣,倒跻拉着鞋子,脸色阴晴不定。
地上,跪着一名小校,颤声道:“太后行营遇匪内乱,两宫太后不知所踪。”
袁甲三走了几步,鞋子掉了都没发觉,“去,去请穆特恩将军。”
不用请,屋外脚步声响,见门虚掩着,穆特恩推门进来,脸色古怪,不知是喜是忧。
“下去下去。”袁甲三挥着手。
小校急忙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果然还是出事了!”袁甲三长叹一声,坐下,拿起檀木桌上茶壶,倒了杯冰凉的茶水,摇摇头,又放下。
穆特恩在桌案另一边坐下,叹了口气,没说话。
太后在福建出了事,两人都脱不了干系,这才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呢。
袁甲三突然又站起来,说道:“诸克图呢,到底怎么回事?不行,我要去看看。”显然,心乱了,从接圣上密旨开始,太后鸾驾的回京路线、同英夷的交涉都是他一手操办,太后出了事,他的罪过可不轻。
穆特恩摆摆手:“我已派人去了,咱们先计较个章程再说,这时节,不能乱。”
袁甲三颓然坐下,拿起那杯冰凉的茶水,咕咚咚灌了几口。
天色已晚,是以来接两宫鸾驾的众官员歇在了龙岩州驿馆,谁知道偏巧今晚就出了事。
“这个景祥,未免胆大妄为之极。”穆特恩阴着脸说,他在广州将军任上,就被叶昭排挤,对叶昭自无好观感。
袁甲三却是苦笑:“这可不见得是景祥所为。”
穆特恩一怔,脸色越发古怪。
“两宫生死未卜,输赢未定,可我啊,却是第一个大输家!”这两年袁甲三与穆特恩相处甚密,倒是无话不谈。
这场惊天之变不管结局如何,袁甲三知道,自己都难逃干系,没准就要丢官罢爵。
穆特恩道:“这也未必,制台乃国之栋梁,皇上必有思量。”
袁甲三苦笑一声:“就怕有人不肯罢休啊!”两宫死也好活也罢,皇上或许不会卸磨杀驴,可景祥定然步步紧逼,若吃了亏,这口气定要撒在他身上,若两宫无恙,怕更会借机生事。
这景祥,是个刺头,皇上不小心都被扎了满手血,何况自己?可惜这闽浙总督的位子,不管怎样,都不得不跟他打交道。
穆特恩吃过叶昭的亏,自知道袁甲三所言不假,景祥没事还要闹出几分事了,这场惊天动地的变故,可真不知道尘埃落定后几多人头落地,几多红顶子被扒下!
门被轻轻叩响,福建巡抚王懿德走了进来,他兼了提督一职,绿营皆他节制,现今捅了天大篓子,脸色又哪里好看得了?
平日王懿德与袁甲三、穆特恩不睦,颇有些芥蒂,可此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有些同病相怜兔死狐悲之意。
1857年12月底,正在广州休整的步兵团第一镇进入福建境内,搜捕贼匪,寻找两宫太后。
龙岩州、汀州府等靠近广东境十数个府县的绿营驻军被解除武装,到1858年1月,粤军第一镇步兵团进驻泉州,控制了这座历史悠久的港口贸易城市。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袁甲三又是写函又是去广州拜会,但就是没见到大将军王一面,令他莫可奈何,福建半境被粤军控制,绿营与粤军还曾经擦枪走火,发生过几起小冲突。
京城数道圣旨到广州、福州,无非申斥袁甲三等福建官员,更以极严厉的语气令景祥、袁甲三等闽粤官员,一定要荡清境内贼党,保得两宫太后平安。
天可怜见,一月底,平远靖寇大将军、肃智郡王景祥终于写了回函给袁甲三,两宫太后安然无恙,乃是被几名极忠心的宫女救护脱险,但迷了路,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间转悠了近一个月,才被搜山的士兵发现。
泉州府知府衙门花厅。
马新贻正襟危坐,心里,微微有丝激动,大将军王召见,这是他期盼很久的时刻,从行营生变那一刻起,他本就是为了今日。
这些日子,他协助大将军府兵房主事苏纳整顿闽境绿营,可谓尽心竭力,他在绿营中颇有声望,将绿营建制打乱编为巡防营倒是没遇到太大波折。
坐在硬木椅子上,马新贻一时欣喜,一时惶恐,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突然听到厅外脚步声响,马新贻急忙站起,随即就见外面走进几人,当先一位雍容华贵的漂亮少年,皮肤白皙,俊秀文雅无可言表,就算男人都想多看他几眼,只是那目光扫来,不怒而威,令人心里就是一跳。
马新贻双膝跪倒,大声道:“卑职马新贻给大将军王请安,王爷万福金安!”
叶昭微微一笑,坐上主位,看了马新贻几眼,道:“起来吧。”突然就一怔,随即拿起手折,“马新贻”?
“你是回回,山东人?”叶昭问。
“是!”马新贻刚刚起身,忙又单膝跪倒。
“不必拘礼!坐。”叶昭摆摆手,放下了手折,打量着马新贻,心说这可真是巧了。马新贻是谁?后世刺马案的主角啊?十年之后,在两江总督任上,在官衙之前被人刺死,这可是轰动天下的大案子,有清一代,唯一一位太平年代被刺杀身亡的封疆大吏,而且还是在官衙门前,真可谓匪夷所思了。
这位马新贻,说起来是极有才能的,但刺马案影响极为巨大,数次被搬上电影电视荧幕,这戏说的内容可就精彩了,其中最主流的情节就是马新贻本有结拜三兄弟,而他风流好色,觊觎结拜义嫂,是以害死结拜大哥,更霸占了貌美风流的大嫂,而刺客张文祥则是结拜老三,为大哥报仇将其刺杀。
看着马新贻,叶昭差点就想问问他有没有结拜三兄弟,话到嘴边咽下,心说自己在红娘、蓉儿面前发发疯就算了,这跟别人发疯,可别吓坏了人。
“听苏纳说了,这段日子你很是办了些事。”叶昭品着茶,淡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