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中的意思秀荷知道,晚春想嫁庚武,怕秀荷和庚武好,当初没少在姐妹们背后编排自己对梅二薄情,说不要就不要了,那次罗汉塔下被梅二绑架就是晚春撮合的。
但秀荷也懒得再提起从前的事儿了,听大张上个月从京城回来说,梅二前段时日包养了一个戏子,那戏子是瑞安戏苑当红的角儿,如今他在京城圈子里过得花天酒地可潇洒。秀荷对梅二已经基本不再挂心了,他纨绔不羁的性子终究这一世收敛不了。
看晚春微拢的少腹,也希望她自此以后能少折腾点,笑笑着道:“你也怀上了?那真是恭喜你。”
晚春捂着手帕眉飞色舞:“可不是呀,也才刚发现的,快三个月了。如今全家就把我一个供着,总怕胎气不稳当,一定要请城里的大夫把把脉,开几副药方回去喝着。你说他们老太太小气归小气吧,也真是了,谁怀上骨肉谁当大,现在那厨房里可是三餐任我点着;二房呢,哟,二房的可就惨了。你是不晓得他们二奶奶,听说是快不行了,还瞒着风声不给娘家通气。如今除了三餐送进去,几乎看不到人;托阿绿给京城二少爷去信催,也被那叶氏悄悄叫人拦了下来,听着都寒心嚜。我还算天大的庆幸了,打这节骨眼儿怀上,可把阿奕他欢喜的咧,才说要给我再打两幅首饰呐。”
花枝乱颤,把手上的镯子金子晃得叮铃当啷响。
正说着汉生从门外走进来,手上拿着包糖炒栗子。晚春白他一眼,不耐烦:“不是才走嚜,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大少爷在与县老爷谈话,我给小太太买了趁热送过来。怕你饿着。”汉生半鞠着腰,那末了的“怕你饿着”语调有加重,似把晚春的水烟斗拽了一拽,想叫她不抽。
晚春很烦汉生这样,她看不上他,她是梅家的小太太,肚子里的孩子也姓梅,和他一个奴才可没屁-毛关系。晚春暗自用力拽回来,叫汉生“滚回去伺候你主子。”
汉生便走了,脸色如常,说想吃什么我回头再给你买。
我我我,我你个头哇。晚春吐着烟,头也不回,傲慢地装作没看见。
秀荷大概看出来些许微妙,偏故意道:“他倒是对你比对他主子更要好呀。对了,我听阿珍说你奶奶病了,如今耳聋眼花的,你也不去看看她。”
晚春最不爱提奶奶的事,歪了歪嘴,有些讪讪地:“一个跑腿奴才罢了,好不好都是阿奕吩咐给他的,没甚么了不得。”见对面大夫看过来,顿时释如重负:“嘿,他叫你呐。”
秀荷回头看,看见陈老大夫冲自己招手:“那位抱孩子的,你先来吧。”
是个八十上下鹤发白须的老者,面目祥和且道骨清风,也难怪不出诊了,年岁长了奔波不易,能给病人诊脉抓药便已是难得。
阿檀又溜出去买糖葫芦串串了,秀荷便叫奶娘看着孩子,自己抱起小花卷走去诊桌旁。
奶娘应“诶”,站在晚春的边上不敢坐。
“呃呜呜~”甜宝和豆豆在篮子里蠕着胳膊腿儿玩耍。篮子放在小茶几旁,小茶几很矮,放着一碗开水,是刚才晚春让伙计倒的,因为太烫晾着没喝,正冒着滚滚热气。
甜宝隔得近,粉嫩的小手儿攀扯着篮筐,筐子并不太高,指头似乎都能够得着碗沿了。小丫头第一回进药铺好新鲜啊,那么多的褐木大架子,澈然的眼睛这看看那瞧瞧,咿咿呀呀的自言自语。
晚春吧嗒着水烟斗,看甜宝的小手儿忽而接近碗沿,忽而又下去,忽而又接近,忽而又下去。
晚春的心便提了一提,准备把碗挪开,莫名其妙又挪不动。看着甜宝粉润的小嘴儿,又想起秀荷小时候的模样,哟,眉间还有一颗小美人痣,长大又不知是个甚么贵命的千金小姐儿。
晚春便忍着扭过头去不看,笑盈盈问奶娘道:“新来的奶妈子?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奶娘谦恭地哈了哈腰:“是,才刚来不到半个月,这位奶奶怎么称呼?”
“你叫我梅太太就好了,我和你们家奶奶是从小的姐妹,亲得穿一件衣裳。”晚春亲和地笑着,故意忽略了“小太太”的“小”字,又问奶娘庚家给她开多少的工钱。
奶娘顿时对晚春高看了,见她全身珠光宝气,刚才出去的那位少爷气度也甚不俗,心生出敬畏:“梅太太原谅我愚拙,做奴才的不好在外头非议东家薪水,但能比别家的高出不少。”
晚春瞥了眼甜宝攀近碗沿的小手儿,一颤一颤,近了又离开,心不在焉地勾唇笑笑:“说的是啊,你们东家可是我们镇上顶顶仁善的人家,你和给他们帮佣,实在也是一种福气。”
奶娘是乡下人,肠子耿直,之前也没见过晚春,看她这样热情,便只当做是三奶奶的好姐妹。因腹中不适,便说要去小姐下,让梅太太帮忙照看些许,马上就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