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然站在一旁,虽然面无表情,但心中也有些担忧。依陆路平日的做事风格,李笑妹这么一出手,她会不会至少被扣三个月的零花钱?
但让阿然有些惊讶的是,陆路听完了李笑妹的叙述,慢慢地喝下一口茶,平静道:“小姐不必介怀,欧阳大夫是老爷的故交,这柳木棺赠与他,也是应该的。”
“陆路,你果然明事理!我就知道你是咱们府中最好的管家!”李笑妹松了一口气,欢呼一声。
等等……这还是他认识的精打细算,就差没冠上“铁公鸡”称号的陆管家吗?阿然看着他,震惊不已,但下一秒,陆路很快地扶了扶眼镜,唇角带笑说道:“这柳木棺搁在府中数年仍无人问津,如今做了这顺水人情赠了出去,从此以后李府乐善好施的名声被打响,想必对于吸引客源很有作用。”
阿然默默地移开了视线。他早该知道,“铁公鸡”就是“铁公鸡”,即使搞慈善,也会比别人想得更远一些。
第二日,欧阳大夫终于还是没能熬到太阳东升之时,在天空泛起鱼肚白时离开了人世。陆路带了好几人过去,依着承诺,将他放进了柳木棺中,悄悄地下了葬。李笑妹亦在之后去了他的坟前,带了一壶好酒。阿然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看着她将酒缓缓地洒在了坟上。
“愿先生一路平安。”迎着灿然的阳光,她如此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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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李笑妹背着小行囊,站在李府门口与众人道别。
“小姐,您已经三年没出过远门了,这次出门,一定要记得吃饱穿暖,不要委屈自己。”月香泪眼汪汪地拉着李笑妹的手,说道,“如若不是李府中上下都需要月香来打扫,月香一定陪着小姐。也不知道月香不在身边,小姐这次出去,晚上睡觉踢被子该怎么办?”
“月香,果然你是最担心我的,我没有白疼你。”李笑妹也红着眼圈,反握住月香的手。蹲在一旁的旺财“嗷呜”了一声,表示不舍。
“只是去参加一个玻璃球鉴赏会罢了,而且那地方就在二十公里外,不至于这么生离死别吧……”阿然扶了扶遮住面容的斗笠,无语地盯了两人一眼。
气氛被破坏,月香显然有些尴尬,有些讪讪地松了李笑妹的手。李笑妹瞪了他一眼,撇了嘴道:“看在你给我做了这么多玉米酥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她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小行囊,确认她最喜欢的玉米酥安然地放在行囊中。
“小姐,最近铺中生意变好,在下无暇分身陪你前去,但你此次出门,确定真的不用带上阿然吗?”陆路扶了扶眼镜,眼神里难得有了一丝担忧。
“阿然一直有伤在身,如今得了那雪肌膏,正是养伤的最好时候,不宜出门。”李笑妹一边说着,一边原地转了一圈,展示自己的男装,“而且我换上这男装,一定能少掉很多麻烦的。陆路,阿然,月香,旺财,你们放心吧。”
“我可没担心你。”阿然别过了脸。
“也罢,那地方毕竟不算远,而且走的都是官道,尚且安全。小姐你难得愿意主动出门,在外面历练历练也是极好的。”陆路从袖中拿出准备好的钱袋,递到了她的手中,说道,“虽然最近这一带治安都不错,但你还是将银两放在身上妥帖保管比较好。”
见化身为老妈子的陆路终于絮絮叨叨交代完了,李笑妹弯下腰拍了拍旺财的脑袋,复又直起身子笑眯眯地挥了挥手,说道:“放心吧,我几日之后便回来。阿然,别忘了好好养伤啊。”
“啰嗦。”阿然轻咳一声,嘟囔道,“我当然会。”
☆、第8章 神秘人
李笑妹坐着的马车渐渐消失在拐角处。
阿然终是没忍住,看向陆路问道:“你真的这么放心这个三年没出远门的死宅独自一人去璃城?”
“无妨,那车夫是在下请来保护小姐的,这一路上已经打点好一切了,只要小姐不在鉴赏会上闹出什么幺蛾子,这一趟旅途便无碍。”陆路扶了扶眼镜,说道。
阿然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禁越发疑惑起来。此人心思如此缜密,思考问题滴水不漏,如若为官,必定能在官场上有一番大作为,为什么会愿意屈居在小小的李府中,守着这半死不活的生意呢?
与此同时,毫不知情的李笑妹也踏上了自己这趟短途旅行。虽然她在出发时对着府中众人拍着胸口,信誓旦旦说自己出个门而已,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但真的坐上了马车后,许久未曾出过远门的她还是缩在了角落里,脑补了各种劫匪跳出来抢夺身上银子的画面,甚至为此设计出了五套防抢方案。
在赶了两日路后,马车终于到了距离璃城不远处的一个驿站。车夫掀开了帘子,欠了欠身后说道:“李小姐,马有些累了,我们先在这里歇息一下再赶路,不出意外今天日落之前便能到达璃城,您看这样可好?”
因着前一晚睡得不踏实,李笑妹正靠着车厢木窗补觉,此刻听见了马夫的声音,迷迷糊糊地坐直了身子,然后隐约听清马夫说下车歇歇,便点了点头。
“李小姐,小的先将马牵到一旁喂点吃的,您在驿站旁的那凉茶铺里稍微坐坐。”马夫殷勤地笑着,看着她下了马车后又点了点头,觉得她听清了自己的意思,放心地牵了马离开。
可此刻的李笑妹因着睡眠严重不足,依然只觉得有些晕乎。一脸困意的她抱着自己的小行囊,勉强分辨出前方的凉茶铺招牌,抬了脚便往那方向走去。她渐渐靠近茶铺,发现茶铺里坐了不少人。“难道这些人都是来参加明日的鉴赏会的?”她低声嘟囔了一句,揉了揉眼睛,慢慢向茶铺里走去。
可越靠近茶铺,她却越发现茶铺里人虽多,但却意外地有些安静。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些人虽然穿着普通的衣服,但表情却十分肃穆,像是在与谁进行着一场对峙一般。可严重缺睡的李笑妹此刻脑中就跟一团浆糊一般,她一边说着“老板,给我一壶浓茶,一定要那种能够瞬间让人清醒的”,一边经过了表情僵硬的茶铺老板身边。
“喂喂,公子,你现在最好不要进……”茶铺老板挥着手,压低声音想要叫住李笑妹,可李笑妹此刻已经忘记了自己穿着一身男装,完全没反应过来老板是在叫她。没等老板说完“铺子”两字,她便已经一脚踏进了茶铺。
李笑妹进了茶铺,那种茶铺中微妙的平静就这样被打破,茶铺中数道视线瞬间扫向了她,那些人纷纷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佩剑。李笑妹走了好几步,总算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那些像是要将她戳穿的视线。她迟疑了一秒,便继续保持着揉眼睛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扫视了场中一圈。
茶铺里坐了七八个人,大部分皆是严肃的面容,唯有一人坐在边上,一袭玄色长衫,慢悠悠地喝着杯中茶,而那些人的视线在扫过她后,又齐齐盯住了喝茶的那人。
“黎遥,你该不会想要告诉老子,你今天出来,带来的手下就是这个长得娘里娘气、看起来一巴掌就能拍碎的弱鸡?”那群人里的一个男人突然出声,冷笑了一下。
这人脸上覆着一道长长的刀疤,乍眼看去,有着说不出的狰狞,但见过更加狰狞尸体的李笑妹此刻并没有受到太多惊吓,只是注意到这人说了这一句后,其他人跟着嚎了两嗓子算是附和,推测出刀疤脸应该是他们的头头。
可这个被叫做黎遥的年轻男人只是专注地喝着手中的茶水,连眼皮也未曾多抬。倒是躲在一旁的老板捂住脸,心里默默哀叹一声,这么俊的公子,咋就这么不走心,窜到了这群一看就要打一场的人中间呢?
刀疤脸的大嗓门将李笑妹的睡意驱了个七八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进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这里的人个个抄了家伙,如果一不小心让他们动了手,她的小命也许就不保了。紧了紧手中的小行囊,她咽了咽口水,慢慢向后退去。此刻的她脑中只有两个想法,如果钱被这些人抢走了,她拍不到五彩玻璃球咋办?玉米酥被这些人抢走了,她这两天吃不到怎么办?
刀疤脸一下子留意到了她的动作,眉毛一皱,用力一拍桌子,大喝一声:“黎遥,你之前抢老子生意就算了,如今还带了一个怂货过来,是看不起老子么?”
那人终于抬了眼,微微歪了歪头,平静地看向刀疤脸,反问道:“你今天才知道?”
这下连李笑妹也忍不住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那人一眼。之前她进茶铺时有些晕乎,只是粗略地扫视了这些人一眼,如今认真地一看,这才留意到这个叫黎遥的人长得实在叫人眼前一亮,李笑妹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找到了“标致”这词来形容这男人。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微翘的薄唇,真是每一分都长得刚刚好,如今四平八稳地坐在这一群灰扑扑的刀疤脸手下中,更加显得出尘脱凡,更要命的是,这人声线实在太过于磁性,刚刚那句话一开口,如果被一堆怀春少女听到,大概能跪倒一大片吧。
李笑妹眼瞧着这些人见那黎遥并不出声撇清跟自己的关系,便干脆地堵住了茶铺出口,确定这些人将自己当做了这黎遥的同伙。
知道自己怎样辩解估计都无法全身而退,她决定自行进入角色扮演,压粗了声线,堆着笑容,一边向着那黎遥身边挪去,一边说道:“我是怂货,但我家爷很厉害啊。”
此人面对眼前的七八个人仍然能如此淡定,想必是个武林高手。这样想着,她决定将马屁拍得顺溜一些,方便一会儿出现状况这人能救她。“我家爷就算没带武器,也能将你们这群人打得趴下,识相的话你们现在最好马上离开。”一边说着,她一边侧头看向帅哥问道,“您说是吧,爷?”
“没武器,我也打不过。”帅哥喝了一口茶,平静回道。
李笑妹感觉自己脚下滑了一下。勉强按住桌角维持住平衡后,她看着他不像是说谎的面容,一下子陷入了恐慌。等等,这厮难道一直就是靠酝酿气势来镇住这些人么?这厮咋比自己还不靠谱呢?
“好哇,黎遥,敢情你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玩老子么?”刀疤脸大喝一声,显然动了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