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伤,我给你治。”玉容突然道。
涟漪苦笑了下,“多谢玉护卫了,但同为医者,我的脸能否恢复,我心中有数。”
“一定能治好!你连天疫都能治,难道这区区几道伤痕治不了?”玉容的声音失了冷静,越来越大。
涟漪低下头,“抱歉,玉护卫,我是人,不是神。”不想再与之纠缠,直接对李嬷嬷道,“嬷嬷,带我去换件衣服吧。”
李嬷嬷缓过神来,“好,好,我们走。”为玉容福了下身,也不管躺在地上的孙嬷嬷了,直接领着苏涟漪便走了。
苏涟漪的衣物并被烧毁,就如之前的情景,其衣服和木箱,都被扔出车外。这是谁扔的?自然是苏涟漪自己扔的。
李嬷嬷将苏涟漪带到自己的所用的马车中,涟漪换了衣服,装模作样在脸上涂抹了药粉,而后缠上绷带,最后盖上面巾——便如同这几日,安莲所盖面巾那般。
将一切收拾完毕了,涟漪下了车。“李嬷嬷,带我去看看圣女大人好吗?”凄惨的女声,楚楚可怜。
刚照顾完孙嬷嬷的李嬷嬷长长叹了口气,“那苏大虎平日里看着好像个正经人,谁知道竟是个变态……唉……不说了,走吧。”说着,便带着涟漪而去。
周海已烧成了炭人,被侍卫们在林子中挖了个坑随便埋了。但安莲的身份特殊,暂时停尸在一辆马车中,待准备了棺材才能安葬。
一辆空无一物的马车中,让日那般风骚的圣女安莲,便这么冰冷冷地躺着,面目血肉模糊,哪还有平日那般风流模样。
尸体周围燃着守夜灯,却无守夜的人。
车帘撩开,苏涟漪站在车厢门口向内望去,无喜无悲,既没多日相处突然人鬼相隔的悲哀,也没日日交锋的对手死去的狂喜。或者说,在苏涟漪眼中,安莲根本毫无地位,既不是对手,也不是朋友,只是个达成目的的工具罢了。
涟漪看着安莲的脸,幻想着云飞峋发狂时,疯狂割开安莲脸时的摸样,心中不忍生出了几分怜悯。
“小涟……”李嬷嬷有些担心,毕竟平日小涟与圣女关系不错。
苏涟漪回过神来,将头低下,轻轻靠在李嬷嬷的肩上,轻轻叹了口气。
李嬷嬷也叹了口气,而后伸手在涟漪的后背拍了拍,不知说什么。
周立到处找寻苏涟漪,见到苏涟漪与李嬷嬷在此,上前,“小涟姑娘,玉护卫叫你过去。”
涟漪直起身来,“好。”玉容找她,她丝毫不意外,全在意料之中。
苏涟漪与周立并肩走着,两人走得不快,一路沉默。
因发生了意外,加之玉容不顾伤痛硬撑上路,如今再次病倒,营地侍卫们就地安营扎寨,准备再次度过几日。
周立领涟漪而去的,正是玉容的营帐。营地很小,十几步的路程,便已到了目的地。
到了门口,周立终于开了口,“到了,进去吧。”说完这话,最终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夹杂多少惋惜。
“多谢周侍卫了。”涟漪道谢,入了营帐。其实周立那叹息中有何想说的话,苏涟漪怎会不知,但这正是她所追求的结果。
营内,玉容静坐在硕大的椅子上。
涟漪眉头一动,忍不住又犯了职业病,“玉护卫,您最好平躺在床上,否则……”
“我如何躺得下?”玉容打断了她的话。
涟漪也惊觉,今日的重点好像不是玉容的伤,而是她苏涟漪的“伤”。低头,不语。
室内一片死寂,无人说话,而玉容也是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便这么僵持了一炷香的时间,涟漪甚至觉得双腿站得有些累了,玉容才再次开口。“不许隐瞒,你的脸,到底能治好吗。”
面上缠着面纱的涟漪,垂下双眼,浓密的睫毛遮住瑰丽的眸子,也遮住眼底的阴险。“伤口愈合是没问题的,只是这深可见骨的疤,这一生已是消不掉了。”
苏涟漪的声音很平静、很平淡,既没哀伤也没愤怒,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别人的一般,而她的口吻,也完全是大夫述说病情的口吻。
这平淡的语气听在玉容耳中,却别有一番无奈的滋味。
室内又陷入了死寂。
“容貌……”玉容想说容貌不重要,但却又觉得此话太假,反倒如同嘲讽。“小涟,以后……你便跟着我吧,名分也会给你的。”
名分一词,已说明了玉容的态度。
不得不说,苏涟漪心中是感动的。玉容对她有心,她早知道,虽玉容不像飞峋那般无论自己容貌如何都对爱情坚贞,但以两人刚认识寥寥数日的交情来看,能容纳毁容的自己,又给个名分,已着实不错了!
可惜,苏涟漪可不想在玉容身上要什么名分。
“玉护卫,您的好意,小涟心领了,但还是算了吧。”涟漪道。
玉容一愣,本以为自己这番话,小涟能感激涕零,“为何拒绝?难道你以为,你还能找到如意郎君?小涟,你还小,不知这世间男子有多在乎皮相,即便是我……也……”叹了口气,“这么与你说吧,我的家世,比你想象中的要大。甚至,要大过你从前所在的元帅府。我虽只能给你一个妾室身份,但已足够你荣华富贵一生了。”
“我怎会不知玉护卫在为我着想?”涟漪作势苦笑了下,“正是因玉护卫对我好,我才无法这样……跟随玉护卫。”
玉容不解,“我都已不在乎你的容貌,你还有何顾忌?”
涟漪慢慢转身,对着门口幽幽叹气,“我……我……我……”我了半天,却没说出什么。
玉容急了,不顾伤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到底还发生什么了?”声音带着颤抖,他想过那件事,却不敢多想。
涟漪根本不打算给他侥幸的机会,暗暗一笑,但语调突然哀婉,“我……被那禽兽……侮辱了……”
晴天霹雳一闪,玉容浑身无力,跌坐在椅子上,双目空洞,再不发言语。
面纱之下,涟漪轻轻一挑眉。说了一堆谎话,就这一句是真的,她确实被苏大虎……不对,是云飞峋侮辱了嘛。飞峋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男人,只不过两人已成婚了。
这一次,彻底将玉容击败了,他愣愣在椅子上,再无一语。
涟漪见此,轻声道,“玉护卫早些休息,我先退下了。”说完,无丝毫迟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