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答,“知府还在啊,自从东福王被打跑了后,东邬城便只有知府在了,虽也有驻扎军队与将领,但皇上还未正式册封,就不算是正式驻守将领,不敢管事儿,而知府知府没有军队支撑,腰杆子也不硬,现在也是半管不管的。”
涟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甜甜一笑,“看来这东邬城已是奉一教的天下了,那教主岂不是和城主一般喽?”好像随意攀谈一般,口吻亲切。
徐姨娘略带惊讶地看了苏涟漪一眼,因第一次看见苏涟漪这种普通少女一般娇俏亲切,虽然与平日差距甚大,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别扭,但不得不说,又别有一种吸引人的魅力。
只是,为何涟漪郡主突然变了态度?
丁氏自然是看不出的,只当是熟络了,这名为涟漪的姑娘放松了。“具体的我也不知,但听与东邬城有联系的邻居说,现在东邬城可乱,奉一教是最大的教派,其他大大小小还有很多教派,多则百人,少则不到十个人。”
“他们成立那么多教派做什么?”涟漪故作不懂。
“最开始,是有个江湖骗子,编了个名目骗钱,而后这样的骗子越来越多,最后出现了个奉一教,不仅不要信徒的钱反倒会给馒头,之后大大小小的教派,妾身就不知怎么回事了。”丁氏只以为涟漪与她聊天。
“丁大姐,给我讲讲那个教主吧,他多大年纪,是哪里人士,有什么通灵的事迹吗?”涟漪微笑着道。
“这个……我也不知,传言很多,有说教主是个白发白须的老神仙,又有说教主是个长生不老的美男子,还有人说教主外表看似孩童,实则已几百岁,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丁氏回答。
苏涟漪能看出丁氏根本就不信什么奉一教,她期待的,也许只是一份平稳的日子,一个安宁的家。
而后,两人又聊了很多,到了驿站,涟漪便给丁氏一些盘缠,让其自行赶路,只说临行前家主交代不能随意带外人,而丁氏也是个通情达理的,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拿了盘缠,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苏涟漪。
直到车队采买完了补给,重新上了官路,丁氏才想起,她除了知晓恩公姑娘名为涟漪,其他一概不知,甚至包括恩公的车队要去何方都不知,整个路上,都是涟漪姑娘在问,她在答。
看着官道上车队远去的背影,丁氏心中感慨,就不知再何时能碰到恩公姑娘,何时可以回报恩公姑娘的恩惠。
……
入了夜,车队在官道旁的一片小树林停下,升起了篝火,摆上了炊具,万姨娘等人亲自动手做起了晚饭。
别看这些姨娘们平日里饭来张口,但实则都是女红的好手、烹饪的行家,因这些对于她们来说是得宠的资本,自然比一般女子更用心练习。
而苏涟漪则是在篝火旁坐下,身旁坐着的是叶轩、司马秋白,和同来的几位商部官僚。
“叫你们来,是有事相商。”苏涟漪趁着姨娘们准备晚饭之时,把几名管事的叫来,开了个小会,“从现在开始,我们便不再曝出商部之名,对外只说是京中人家来探亲,若有人刨根问底询问,便说元帅府的几名姨娘回来探亲,我们自然也是有凭有据,不怕深究。”
司马秋白不解,“师父,为何不能暴露身份?”
“你们听我慢慢讲,”涟漪叹了口气,“还记得今日所救的妇人丁氏吗?从她口中得知,战争平息这么久,东邬城非但没恢复生息,相反社会势力更为复杂,除朝廷下设的知府和驻守将领外,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许多宗教教派,其中最大、最诡异的便是奉一教,这奉一教非但不收信徒的钱财,反倒定期发放粮食等物,更是大力召集青壮年,分发银子、劳役操练。”
众人吓了一跳。
司马秋白赶忙道,“师父,这是真的?这哪是什么教派,分明就是变相的招兵买马!”
涟漪点了点头,面色极为严肃。“对,这就是招兵买马!这比东福王的招兵买马更可怕。用钱财收买人身,用信仰收买人心,久而久之,这些信徒怕是要被洗脑,成为一批不要命得死士!”
众人更是心惊,终于知晓为何涟漪郡主突然要求众人不暴露朝廷身份了。
叶轩道,“郡主的意思是,先悄悄打探情况,而后制定策略行事?”
涟漪点了点头,“对,这些教派最可怕之处除了招兵买马外,更是因其潜于阴影中。朝廷势力在明,他们在暗,已是占据了优势;加之东邬城及周边百姓因东福王之事,对朝廷已产生不信任感,若朝廷此时大肆剿灭奉一教,非但没有正面效果,相反会引起百姓们的逆反心理。”
司马秋白突然想到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面色大变,“师父,为何东邬城出了这种大事,当地知府去隐而不报,皇上一无所知!”
涟漪的面色也越来越凝重,她直直地看着面前熊熊篝火,眉头越皱越深,在两眉之间,甚至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壑。“我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想……”语调很慢,很沉重,让人不寒而栗。
几名商部管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颗心都砰砰乱跳。这些新提拔上来的商部官员虽都是有谋略之人,但因是京城人士,生在和平年代,哪碰见过这种乱世之景?
“什么猜想?”叶轩心中也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想。
所有人都屏气吞声,等着苏涟漪的说出。
火光照在苏涟漪的脸上,平日里的恬淡冷静已不在,剩下的唯有一片狰狞和一种诡异。挣扎了好半晌,苏涟漪才缓缓说出。“我的猜想是,知府按时递交折子,但这折子却未到京城,或者说,到了京城的折子已被人半路篡改。”
众人大惊,有一名官员道,“这怎么可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可是鸾国的土地!”
涟漪未看他一眼,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未必成真,但不排除这种可能。据我所知,这徐知府是连任的老知府,从云元帅在任时便任知府,经历了东福王,又到如今的战事平定,能平安度过如此大风大浪,自是有自己的手段和一套独特的行为准则,他知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这时,叶轩却无声地笑了下。
司马秋白疑问,“右侍郎,您笑什么?”
众人也因司马秋白的问话,看向叶轩。后者笑着答,“我确实对徐知府有所耳闻,别看当朝为官,却是个老油条,若说有人八面玲珑,这徐知府便是百面玲珑,若我猜的没错,对这什么奉一教,徐知府先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包括司马秋白在内的几名官员都愤愤然,只有叶轩和苏涟漪一片淡然。
叶轩是商人出身,受到教条本就少,而苏涟漪是个现代人,脑子里自然也无“迂腐”二字。也许这些官员们认为为官要有傲骨、要有气节,但苏涟漪和叶轩却认为,徐知府只是适者生存罢了。
若徐知府如同这些年轻官员们一般,想来已不知道投胎了多少回了。
“涟漪郡主,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还去东邬城吗?”有人问。
又有人问,“郡主大人,我们是否应回京奏禀皇上,让皇上派下人马。”
苏涟漪未回答他们,坐在折叠梨木小凳上,迎着篝火,双手抱膝,双眼盯着篝火出神。
本是一幅柔弱无助女子的动作,但用在苏涟漪身上,却有一种严谨沉着之感。
“我在矛盾。”涟漪道。
司马秋白问,“师父,您矛盾什么,弟子愿帮师父参谋一下。”
涟漪道,“有几条路,我不知如何选择。其一,回京禀明皇上,派人去东邬城打探,待打探消息后,我们再重新出发。但这一折返少说月余,两个月前,我派去的商部官员到东邬城考察情况,还没有这些教派,仅仅两个月,几乎已成气候。若再耽搁一个月,真不知后果会如何。”
叶轩也缓缓点了点头,其他人不知,但做生意之人都清楚——胜便胜在先机,有时若失了先机,便已注定了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