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 / 2)

“那就好,那就好!朕就准……嗯,准先生休沐十日,缺了多少课,回头再一并补齐。”

如此孩子气的话,连心情郁郁的谢樱时都不禁莞尔。

这时候便有内侍进来,请高煜入内觐见。

“正好,沅姐姐你也不用等了,随我一同进去吧。”

“陛下且慢。”那内侍立时插口拦住,“娘娘特意吩咐了,只说让陛下觐见,谢家娘子还请稍待。”

“怎么这样?”

高煜不满意地嘟起嘴来,可也不敢违逆,只好委委屈屈地叮嘱谢樱时在外等他,然后随那内侍去了。

那姓邢的男子并没走,转向谢樱时,恭恭敬敬长揖到地:“翰林学士,御前侍读讲官邢立文,见过谢家娘子,洛城赠金解困之德,永不敢忘。”

谢樱时也还了一礼,却有些不解:“些许小事,邢讲官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你当时又没见到人,怎知是我?”

邢立文直起身,从怀中摸出一只金纽,双手捧过去。

“在下虽然愚钝,但一见此物上的家纹,便心中有数了。”

谢樱时接过来,释然叹了一声:“倒是我糊涂了,当时身上没有银钱,只有这东西,也不知帮上忙没有。”

邢立文又深深一躬:“当时在下已走投无路,多亏这颗金纽,才给拙荆请了郎中医治,也终于赶上了春闱大考,侥幸金榜题名,家父也原恕了在下忤逆之罪,准我二人正式成婚,如今家中和睦,都是娘子所赐。”

第86章 雨恨云愁

当初机缘偶然下一时兴起所为, 同情怜悯也好, 仗义解困也罢, 谢樱时完全没想过,自己看来毫不起眼的一颗金纽竟能帮一对患难中的恋人苦尽甘来, 终成眷属。

如今时过境迁,一切都恍如隔世。

回想起来,正是自那时开始,狄烻才真正闯进她心里。

倾心相许,却得不到回应,辗转分离,待到重聚,终于两情相悦……

谢樱时晃了晃神, 叹然微笑:“这话言重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邢讲官情深意重, 自有福报。”

邢立文依旧恭恭敬敬行满了那一礼, 直起身时目光与方才略有异样, 朝门口瞥了一眼, 稍稍靠近。

“刚才娘子问到狄将军,在下这里倒是有确实的消息。”

谢樱时浑身一震,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眼神不由警惕起来。

邢立文却正色不变:“中州狄氏一门忠良,为国家社稷出生入死,屡立奇功, 如今蒙冤受难,朝中却多是心怀不轨,落井下石的,但幸而也不乏正义直言之士。”

他没提别的话,只暗示事情还不至不可为。

“邢讲官的意思是……”谢樱时心中略宽,但仍旧不敢轻信。

“在下绝无它意,狄将军如今就暂押在刑部大牢中,家父刚巧之前升任尚书左仆射,兼领刑部尚书,虽然无法私下里开脱,但也特意关照过,绝不会让忠臣义士受半点委屈。”

听他说得磊落坦然,谢樱时不由感动,得知狄烻并没有受苦,也芳心暗慰,松了口气,放下戒心,颔首道:“如此多承邢讲官高义,也请向令尊代为致谢。”

“谢字万万不敢当。”邢立文连连摇头,“常言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娘子对在下恩同再造,可在下却只能……滴水相报,实在有愧。罢了,这里是禁宫重地,在下不宜久留,牢中的一切娘子只管放心便是。”

正要告辞之际,谢樱时忽然叫了声“等等”,他又转回身:“娘子还有吩咐?”

谢樱时垂着眸,不断咬噬的唇间早已沁出血的味道,但远远比不上心头锥刺的剧痛。

现下的她已不是那个如鲜花般绽放的少女,貌似光鲜的人身之下不过是具害人的躯壳罢了,再没有资格像从前那般期盼着和狄烻厮守终身,只能把一腔痴恋永远埋在心中。

但无论如何,总还是应该“知会”他一声,现在不正是难得的机会么?

心如刀绞,可又不能不舍。

谢樱时木着脸,感觉整个人摇摇欲坠,勉强稳住身子,终于拿出那柄时刻带在身边的西域弯刀,最后看了一眼,双手递过去。

“若不为难的话,烦请邢讲官将此物转交给狄将军,我这里拜谢了。”

邢立文眼中的犹豫一闪而逝,随即便接在手里,又问:“娘子可还有话转达?”

“没什么话,狄将军见了这东西,自然就会明白。”

谢樱时语声干涩,勉强说出这句话,已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邢立文面色也愈发郑重:“娘子放心,在下必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言罢,深深一躬,转身快步而去。

谢樱时怔然无语,泪水终于涌出眼眶,颓然坐回椅中。

脚步在空寂的廊间促促踏响,不多时便来到门口,内侍尖细的嗓音朗声道:“太后娘娘召见,谢家娘子请随咱家来吧。”

谢樱时抬袖不着痕迹地拭了拭脸,起身回头时,面上已淡色如常,不见丝毫伤痛,道声“有劳”,盈盈出门,沿着长长的通廊一步步走向赭黄垂幔后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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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更时分,雨下得更紧了,风一裹立时飘飞四溅。

檐头下那几盏灯早被打湿,烛火摇曳,黄朦朦的糊成一片。

刑场对面,绵延里许的高墙铁壁般横亘在那里,将阴阳生死两界分隔开来。

沉重的牢门徐徐打开,幽深的黑暗中涌起一片亮眼的白,仿佛是一点点从禁锢中挣脱出来,充盈着力量又从容不迫,很快就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