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哥儿不乐意了,正色道:“瑞哥哥慎言,夫子道‘不以出身论英雄’,母亲就是母亲。”江春颇为感动,这小子倒是会替她说话。
只听越来越靠近房门的淳哥儿又补充了句:“瑞哥哥也莫张口闭口‘小妾’了,若是杨姨娘听了,不知该有多失望。”
江春就心内一暖,这孩子……
瑞哥儿是隔壁二房的独苗,虽被二老夫人宠着作嫡子般的教养,但终究是个姨娘养的。而他生母杨姨娘也是个不省心的,三天两头要与正房娘子吵闹一回,二老夫人也乐见不亲近自己的庶子不安宁,倒是搞得家里乌烟瘴气。
果然,那瑞哥儿就不爽的“哼”了声,想要大力推开门,将圆姐儿吓一吓。眼见着门口两个武婢阻挠不及,淳哥儿情急之下就拽了他一把,两个孩子都跌坐地上。
珍珠这才开了门,在瑞哥儿张口大哭前将他扶起来,哄着他进屋吃果子。
淳哥儿见母亲就站在珍珠身后,有些局促,又有些愧疚的道:“母亲,是儿不好,未将瑞哥哥劝住,还害他跌了一跤。”
江春只觉心内柔软异常,这个孩子……从未见过自己母亲长什么样,从未有人如他期待的待他。
自己也只是有保留的将他当个孩子来养,出于善心对他多有照顾而已……有了圆姐儿后,江春才知道自己从未将他作亲儿对待,只小心着,谨慎着……他可以说是从未享受过母亲的关怀了。
但,他依然有一颗小小的维护她这个“母亲”与“妹妹”的决心。
江春突然就愧疚起来,她那略带功利的态度,对上他的赤子之心,突然间就不敢看他眼睛了。他眼里有太多的关于“母亲”的期待,不再只是单纯的称呼而已。
这种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好像是去年她刚发现怀上圆姐儿那日,情急之下的他叫出几声“娘”来。
江春突然就上前去,搂紧他,将他拢了扑在自己怀里,八岁的他居然也才比她腰高那么点……这一年来,只顾着体会做一个真正的“母亲”的感觉,却忘了早有一个孩子真视她为母。
淳哥儿愈发不知所措了,略微挣扎了两下,见母亲真将他搂得紧紧的……嗯,母亲身上气味真好闻……嗯,母亲怀里好暖好软……嗯,那就让他也感受一回圆姐儿才有的待遇罢。
小家伙就这般扑在江春怀里,一动不敢动,生怕他一动,母亲就回过神来,将他给推开了。
“淳哥儿我儿,你没错,做得对。”对这等不知好歹的熊孩子,打一顿也无妨。
“只是,从明日开始,跟着你父亲练武吧,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将他踹倒就行了,莫将自己也弄跌倒了。”
嗯?
淳哥儿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母亲……这是……鼓励他打瑞哥儿?
江春笑眯眯的点点头,鼓励道:“对,就是你想的这样。”你爹是窦十三,你姑奶奶是当朝皇后,你的小表叔是未来皇帝,对这等熊孩子,就用你们孩子的方式收拾他吧——打一顿就好了。
淳哥儿突然就咧开嘴巴,笑得又得意又骄傲,嗯,好像,从今往后,他也是有母亲撑腰的人了呢!
想着愈发将脑袋挨在母亲腰间蹭了蹭。
于是,窦元芳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孩子扑在母亲怀里,小心翼翼的蹭着;而母亲,正用手温柔的揉着孩子的小脑袋。
“嗯哼”
窦元芳轻咳一声。
淳哥儿这才恋恋不舍的抬起头来,对着父亲行礼,窦元芳也未再说“不成体统”的话,只点了点头,问他“书可读过了?”
淳哥儿一五一十回答“已学到《中庸》了”,元芳不置可否,又点点头,道:“来见过十一皇子。”
原来他身后还跟了个小儿,还两岁不到,估计是闹着自己下地玩耍,红姑与另外几个宫女内侍左右护着他,如临大敌。
淳哥儿这才与被珍珠哄好了的瑞哥儿一道,给小不点皇子行礼。只是,熊孩子瑞哥儿自从见了窦元芳后就两股战战,请过安后一眨眼的功夫就溜走了。
两个孩子进了屋,圆姐儿就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里,又睡着了。
江春使珍珠去洗了一碟新鲜的草莓来,那是江家在城南庄子上自己种的,因苗种价格昂贵,江家怕血本无归,也不敢多投入,只在土壤肥沃、地势阴凉之处实验性的种了两小凹来。
哪晓得才一年功夫,居然也就结出果儿来了。红通通的,虽只元芳大拇指大的个头,但因着未施多少肥,没打过农药,又是自然熟了的,酸酸甜甜,极得两个孩子的心……才三两下就将一小碟草莓吃没了。
江春正要使珍珠再去将剩下的全洗了来,门口又有孩子说着话来了。
淳哥儿第一个去迎上——“小舅舅你们来啦!快进来吃草莓……唔,被我们吃完了……”
“草莓?!我们也有哩!”这是军哥儿在答应他。
“看!这是文哥哥家里摘来的草莓!”留姐儿第一个跑进屋来。
江春失笑,原来是高氏见淳哥儿喜欢吃,又让江老大去摘了一篮回来,先让文哥儿几兄弟送来。而高烨家的留姐儿……自去年见过文哥儿后,就自动成了他的小跟班,横竖问“文哥哥你骑过大马不曾?”“文哥哥咱们哪日去玩蹴鞠罢!”
惹得文哥儿与姐姐埋怨——“那小丫头闲话怪多哩!”
江春可不想告诉他,那是小女孩喜欢同他玩耍哩!
江家几个孩子刚开始晓得那年纪最小的小男娃是皇子时,也有些拘束,不知该如何同他玩,倒是淳哥儿这个“老好人”在中间,说着说着也就玩到一处去了。
中途圆姐儿醒来,几个孩子又一拥而上“看妹妹”,这个叫她“圆姐儿”,那个叫“十五”,留姐儿偏爱逗她“八斤”“胖妞”……唧唧喳喳就停不下来。
江春看着那鲜香的草莓,只觉垂涎欲滴,只是她知晓自己脾胃,不敢生冷不忌肆意妄为,只让珍珠看好了几个孩子,自己去祖母院里帮着张罗晚间酒席。
时辰还早,来的客人也不多,其实也不消她如何张罗,只陪着先到的几个本家,聊聊闲罢了,中途又回房去张罗了嗷嗷待哺的圆姐儿两回。
没好久,武功侯府、胡家、江家、高家、工部尚书等交往频繁的几家都到了,还有些江春也不怎叫得出名字来的人家也来了,大家提议着“怎不瞧瞧咱们的圆姐儿”,江春忙笑着领众人往同德院去。
路上居然也遇到刚回府的大秦氏,她只独自个冷冷清清的站在同德院外,听着里头孩子玩闹声。
有个妇人就奉承道:“窦夫人也家来了,看夫人见了自己孙子孙女,都欢喜成啥样了!”
王氏几个跟着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