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笑:“那怎么成?碰掉了我的门牙,日后怎么学公子说话?我还得给公子讲笑话呢……”
张允铮举手:“行了行了,你有要带的东西吗?”
月季摇头,张允铮对四皇子行了一礼,刚要带着月季走,就觉得袖子一紧,扭脸只见四皇子扯了他的衣袖,再看四皇子的脸上,是两行泪光。
张允铮过去被圈着多少年,最恨这种禁锢的感觉,此时特别理解四皇子的悲伤,马上非常仗义地对四皇子说:“你别伤心,日后没事了,我带着你去南方,那边有好多好吃的!我们这次太背,大冬天的往北边走,还赶上了饥荒,什么都没吃到!下次我们几个还一起走,选个春天,百花盛开,肯定能好好玩。我外祖家在南方好多铺子,到哪儿都有人接应,不会像这次这么苦了。”
四皇子艰难地说:“……真……真的?”
张允铮使劲点头,小声说:“真的!我曾经去过,还写过一本‘江南美食记’呢。我让人给你送来,你读读好好解解馋。”
四皇子慢慢地点头:“好,我会好好读的。你多保重。”
张允铮又行礼,说道:“你也要保重,有什么事就让这位内侍哥哥去找平远侯府,说我的名字或者我哥的,都行。”
四皇子终于放了手,抱了下拳,对张允铮说:“你别忘了我这个朋友。”他多愿意与张允铮永远是朋友,这个与他岁数相仿的青年人,侠义磊落,光明赤诚。
张允铮笑着说:“怎么会?!我们走了这么长的路,还一起出了海,哪里会忘了?”
月季对丁内侍小声说:“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丁内侍压抑着抽泣:“你……你……”竟然说不出所以然来。
月季拍了他肩膀一下:“别这么难受,你听,我们公子和你的殿下是朋友,咱们俩也是呀,日后不会断了联系不是?”
丁内侍鸡啄米般点头,张允铮扯着月季到了墙头,张允铮一跃而起上了墙头,月季蹦跶了好几下,怎么也跳不高,只好回头看丁内侍。丁内侍跑去搬了椅子,月季登上椅子,被墙头的张允铮使劲拉扯着坐到了墙上,然后张允铮先跳了下去,与墙外的张允铭窃窃私语,月季最后向院中的丁内侍和四皇子挥了挥手,转身往墙外一跳。只听噗通一声大响,接着是张允铭低声怒骂和张允铮压抑的笑声,然后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猫叫声,好像好几只猫在打架。猫叫声远了,周围归于安静,空气里只有夏夜的虫鸣。
四皇子胸中疼痛,他觉得仿佛是昨天,他才从这里随着张允铮离开,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这一路与大家的相处与苏婉娘相伴的风霜雨雪都是一个美梦,自己一下子醒了,只觉得无比孤独。
丁内侍见四皇子开始哽咽,忙搀着四皇子悄声说:“我们得回屋去,不能在这里哭。”
四皇子几乎迈不开步子,由丁内侍扶着慢慢地走回了卧室,关了门,坐在黑暗里,四皇子才真的哭了一场。丁内侍本来也哭得厉害:月季说走就走了,两个人临睡前都没有想到今夜就是分离,自己都没来得及说句话。可现在看见四皇子哭得伤心,只能打起精神照顾四皇子。摸黑去打了水,烧开了,让四皇子好好洗了个脸。不多时就到了清晨时分,四皇子坐在床上,看着从窗口照入的清晨的阳光,想到那些人没有了他,还会继续在田野间行进,郁闷得几乎不想活了。
丁内侍见四皇子又黑又瘦,也是心中难过得不行。主仆两个人都极为沮丧,相互传播着负能量,一时谁都无法自拔。
这之后的一个月,四皇子无精打采,天天躺在床上,晚上睡不好觉,白天不想起床,等同于大病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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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张允铭听张允铮说月季成了个大胖子,可是还是低估了月季跳下墙时的沉重,与张允铮同时伸手去接跳下来的月季时被撞了出去,连退几步也坐在了地上,他低声喝骂,张允铮那边笑得弯腰,过来把他拉起来。月季一边作揖,一边使劲学猫叫,三个人脚步匆忙地跑出了驻兵的村落。
等到张允铭等人回到玉兰看马的地方,已经是两天后了,因为月季走不动。那天他们离开四皇子的院落,已经接近黎明,三个人的样子都太显眼,走到天亮就赶快找了个山脚的隐蔽处休息了一天,到天黑再走。可是月季走不快,刚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连呼带喘,脚步迟缓了。张允铭张允铮怎么骂也没用,他那么肥重也不能背着他,拉他都累,只能陪着他慢慢走。结果走到天亮,才走了一半,只好又休息了一天,再走了一夜。
玉兰见了月季,也笑了半天,月季说困死了,不能骑马,四个人睡过白天,才上了马。月季那匹马看样子要跪地上,跑不起来,三个人轮流使劲拉扯,又多耽误了一天才回到了沈汶苏婉娘以及其他留守人员的所在。
沈汶掐算着时间,觉得他们早就该回来了,张允铮和张允铭都有轻功,送了四皇子后,该更迅速地行路,可是怎么过期一天两天的不回来呢?
后面一天,沈汶真的担心了。从一大早就坐在马车边眺望皇陵的方向,看了一整天,发了呆一样。她难以遏制地想象大概出了什么事:张允铭张允铮都有武功,可是皇陵那边是正规军,若是围攻了他们,万箭齐发……任她神机妙算,也没想到是月季发胖,拖了行程。
沈汶觉得心中绞成一团般难受。她终于意识道,张允铮已经深深地进入了她的心中。过去常听到的那些什么“我不能没有你”之类的蠢话竟然是真的?!她也想说:你快回来吧,我不能没有你!她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已经把他当成了人生的旅伴,如果没有了张允铮,谁来与她千里奔波?与她深夜画图?同她说笑争吵?她现在才明白“何当共剪西窗烛”的美好……
如果没有了张允铮,她一生突然显得如此漫长。沈汶怎么也无法想象再能和别人同床共枕生养孩子……她在凝望中终于体会到了爱情毁天灭地的强大:张允铮只是她此生相识的人数中百分之一,都不是她为之重生的家人,可她如果没有了这个人,生命的意义似乎也失去了……
苏婉娘自己也愁闷,但看到沈汶这么发痴,她反而担心了。她是看着沈汶长起来的,知道沈汶心思缜密,这是她头一次意识到沈汶的脆弱。她才发现,沈汶是经不起什么打击的。虽然嘴里一口一个“混球”,那天还来安慰自己,可万一张允铮真有什么事,沈汶大概会发疯吧?
所以苏婉娘放弃自己的担忧,按时给沈汶送饭送水,叫沈汶睡觉。可是沈汶不想睡,就又瞭望了一夜,直到凌晨时,远方出现了几匹马的影子,离着近了,沈汶看清了是张允铮他们,看样子也没有受伤,后面没有追兵,才长出了口气,觉得自己大惊小怪,有些疲倦地说:“我困了!要去睡觉。”自顾自地去了马车躺下了。
苏婉娘自己还是等到了张允铭张允铮等人到了,问了情形,才知道一切顺利,是那个胖大的月季耽误了时间,苏婉娘暗自觉得好笑,进马车去告诉沈汶,才发现沈汶已经睡着了。
张允铭也舒口气,胸中松快了一大半,现在他只需把沈汶和苏婉娘送回去,就完全卸下了负担,可以带着张允铮回南方了。
张允铮的想法可与他不同,当大家又准备出发时,张允铮对张允铭说:“我们得从京城周围绕过去,不用这么多人了吧?我送她们回去,要三四个人就行了。”他听说那个文小哥一天一夜看他们的来路,快成了望夫石了,可是他一回来,沈汶就躲着不见他,大概是不好意思。他还是想与沈汶单独地处几天。
张允铭冷笑:“别想!我得跟着你!爹传信了,我们马上一起回南边去。”
张允铮很不满:“我干嘛现在要回去?我想回城去看看娘,也和爹说说话……”
张允铭呸道:“你现在想起娘亲来了?!你现在想去和爹说话了?!你当初出海时怎么不想想?!别找辙了!爹说这是娘的意思,没人想让你回京,我带着你立刻走!”说完催马行去。张允铮愤愤然,只好跟上。
虽然说是着急着去,但是张允铭也不是没有多加小心。原来二十多劲骑被精简了大半,除了拉车的马匹外,只留了两匹马,马身上都糊了泥土,余下的三四人步行。其他的人都分散开跟着。他总是夜里行路,捡着无人的时刻,远远地绕京城而过。休息时,他自己不会去李氏的庄子,可有时会派人去庄子里取给养,尽量不显山不露水。
终于,他们走到了沈汶应该住庙的山下,告别的时候到了。
☆、誓愿
? 沈汶心情不好,微蹙着眉,将事情一件件地叮嘱:“你们如果回南方,要加快行走,今年的雨季会有大雨,连续一个月,虽然不如明年大涝,可道路也不会好走。”
张允铭差点翻白眼:我比你还想赶快走呢!表面上说:“那是自然,我们会日夜兼程地往南边去。”
沈汶对张允铮说:“我回城后,那个院子里要有人,我需要随时与平远侯保持联系。”
张允铮点头说:“我会告诉侯爷,这里也会一直有人,杜鹃还会留在旁边那个和尚庙,你有事跟他说一声。”
沈汶犹豫了半天,说道:“我要写个单子,你把东西找齐了,放到酒窖那边去。”
张允铮半眯眼:“你想去酒窖?”
沈汶微垂眼睛哼唧:“我想去那里做些东西……”
“不行!”张允铮断然道:“那边是要打仗的地方,你去不方便!”
沈汶撅嘴:“我想在战前做些东西,然后就回来,不然我不放心……”
张允铮打断:“什么不放心?我在那里你有什么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