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殷元提醒我的。他先是提醒我胭脂铺里有些不寻常的味道,接着又提醒我这些围堵在你身旁的妇人们个个都十分的奇怪,不光姿势奇怪,动作更是奇怪。”
“动作奇怪?我不记得这些人有什么奇怪的动作啊。只是觉得她们十分的啰嗦,同样的一句话,竟在我的耳朵边说个不停。若非我的脾气还算好,当真要怒了。”
“原来常大哥你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没错,除了言语重复,十分啰嗦之外啊,这些人还会在不自觉时做出同样的一个动作。”刑如意说着,做了一个轻嗅的动作:“她们都会下意识的的去嗅常大哥你身上的味道。”
常泰蹙眉,抬起自己的衣袖,放在鼻端轻轻的嗅了两下。
“常大哥你虽然是个极好的男儿,浑身上下也满是英雄气概,但我却不认为这些人都是被你的男子气息所吸引。若只是那些妇人还好,可那些尚未成亲的姑娘家也做出这样不雅观的动作来,就太不合常理了。
可她们若不是被常大哥你自身的气息所吸引,又为何要做出这样一个不雅观的动作来?答案就是胭脂铺中突然多出来的那股清新的果香味儿,也就是原本不属于常大哥你身上的那股味道。
常大哥是好男儿,将来也会是个好夫君,好父亲,但这样内秀的品质,如意不信这些妇人们仅凭着今日瞧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联想到之前的事情,可以推断,她们明面儿上都是冲着将军府的妾位而来,但实际上却是被人暗中操控,假借心仪将军府的妾位而行刺杀的目的。
那些七寸木钉,虽我还没有仔细去研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但应该就是凶器,至于针对的是将军夫人,还是李言将军本人,也还需要再去调查。就眼下我们所看到的情形,那些妇人虽被人暗中操控,但却是依靠着气味来辨别对象的。只是她们来的晚了些,来的时候,将军夫人已经回去了,而常大哥你身上又沾染了将军夫人身上的果木香,所以才被她们当做了围堵以及攻击的对象。”
“我说那些人的言语怎么颠三倒四,听起来有些不大对劲。若当真是心仪我,直接向我说明心意即可,却口口声声说什么不介意,还说什么只想当个妾氏。我尚未娶妻,又何来的纳妾。被如意你这么一说,常大哥倒是明白了,原来那些人相中的不是我,而是将军。”
常泰说话的口吻虽带着些戏谑的意思,但表情却是十分的严肃。
“这么说来,那幕后之人所针对的也应该是将军府,只是运用这种见不得人的傀儡术,说明对方的心思极其阴暗,甚至有些上不得台面。”
“可越是这种小人,就越是难以防备。常大哥既然已经知道了内情,不妨去驿馆走一趟,给将军大人或者是夫人提个醒,多少也能有些防备。”刑如意想了一想,又补充道:“若是见到李茂,就让他留在驿馆中照应,暂时不必回来。那幕后之人既用的是傀儡术,铁定也不会在明面儿上有所行动。常大哥与将军都是光明磊落的人,也不善于防备这些只在暗中进行的术法。李茂他对于这种事情,多少懂一些,留他在驿馆中,常大哥你也能心安一些。”
常泰眼睛倏地一亮,对着刑如意抬了抬手,嘴上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正文 第318章 蚕僵(9)
人人都以为午夜可怕,是因为它伸手不见五指,在寂静无声中仿佛藏着什么。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在天亮之前的破晓,才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段。
在那时,一切的光亮都不见了,只剩下潜伏在黑夜中的眼睛,灼灼的盯着你。民间传说,破晓时分也是鬼魂回家的时间,在这时为了避免生人与他们相见,神灵便用黑暗遮住了凡人的眼睛。
此时,云家集的天正接近破晓。
更夫的妻子循着往日丈夫打更的路线,穿过小巷,走到一条更为宽阔的街面儿上。她穿着一身黑衣,表情木然,脸上则像是糊着一张苍白的纸,在红灯笼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奇怪。
她一边走,一边唤着丈夫与儿子的名字,只是每喊一声,她的声线都会拉的格外长。在寒冷的冬夜里听起来,有些让人瘆得慌。那些被叫喊声惊醒的大人们,都不约而同的将自己的孩子裹进被子里,双手捂住孩子的耳朵,眼睛则穿过黑暗,望向窗外。仿佛也在恐惧着什么。
阴冷的风从阿牛的头顶拂过,他缩涩着身子,蹲在路边,用双手小心翼翼的护住香头的那一点红。
按照刑如意的吩咐,他与婶娘找到了云家集中最为高寿的两位老人,托请她们帮忙制作寒衣。可紧赶慢赶,还是只做出了两件,所以余下的这个路口,就只能由他自己守着。
冷风钻进阿牛的颈子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唾沫星子落到香头上,红光似乎暗了些。阿牛心急的低下头,赶紧冲着香头吹了两口气,见红光恢复如初,才松了口气,身子软软的坐到了地上。
一股凉意,透过臀部,顺着脊柱向上攀爬,阿牛忍不住搓了搓手。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风吹来,身旁的枯草随风而摆,嗖嗖的声音连成一片,阿牛的脸立刻变白了。因为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趁着风声起来的时候,贴到了他的后背上。
“咔嚓!”
一道雷声自半空炸起,阿牛下意识的捂住耳朵,同时抬眼向上望去。
漆黑的夜里,一双猩红的眼睛,与他对视着。
阿牛张嘴惊叫,身子一歪,便斜斜的超前倒去。跟着他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响动,然后鼻子闻见了一股浓烈的酒味儿,最后是一个醉意朦胧的带着怪笑的声音。
“折了!折了!你烤火的香折了!”
阿牛随即反应过来,自个儿眼前站着的并不是什么荒野里的鬼怪而是一个醉醺醺的人。他随即翻起身子,借着破晓前的那一缕微光,看向地面。
地面上,散落着几段香,香头依然燃着,小小的红光,也像是一只带着嘲讽的猩红的眼睛。
“混蛋!”阿牛气急,朝着醉汉扑过去:“让你吓人!我让你好端端的出来吓人!”
“鬼!鬼来了!”眼前这醉汉虽然看上去脑筋有些不大正常,但在面对着阿牛的追打时,身形却是异常的灵活。他一边闪躲,一边嘻嘻的笑着:“香折了,鬼来了,你们就要倒霉了!”
“你才倒霉!你个混蛋要倒大霉!”阿牛见自己压断了香火,知道已经坏了事,心中本就是又怕又急。听见醉汉这么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看准了醉汉移动的方向,使劲的往前一扑,将其压在了地上,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打。
随着远处传来的公鸡打鸣声,天也渐渐的亮了起来。打累了的阿牛翻身躺在地上,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去跟刑如意交代,又如何去跟婶娘交代。他守着的香断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婶娘的叫魂,叔叔与侄子的魂魄还能不能被叫回来。
心里越想越乱,加上自己苦哈哈的熬了大半宿,眼看着天就要亮了,竟被这个醉汉闹腾的功亏一篑。想到这里,心中就忍不住有些发狠,索性一个翻身,又扑到醉汉身上,准备再次开打。
可手刚刚扬起来,阿牛就怔住了,因为眼前的这个醉汉他认识,是胡家的大老爷胡大。
娘去世之后,他从山里搬了出来。回到云家集的第一天,便遇见胡家在办丧事。说起来,这胡家办丧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光是这胡大的妻妾就不知道死了多少个。在云家集上有句歌谣,说是胡家风水奇,老大爱娶妻,三月娶一个,四月办葬礼。可他回家那天,遇见的葬礼是给胡家的二老爷办的。
听说,这二老爷是突然亡故的,所以办葬礼的方式也与别的不同。这棺材是寻常大小的一倍也就罢了,毕竟胡家有钱,死的又是二老爷,棺材大一些也能说的过去。可这棺材上,竟还盖着一块白布,白布上画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线。听旁边看热闹的老人说,那是压棺符,虽盖着的是棺材,但其实是在压里头的东西。这胡家做事一向邪性的很,没准儿这二老爷不是因病而亡,而是被什么邪物取了性命。
想到丁丁,阿牛心中也是一阵猛寒。正打算转身离开时,忽然看见在那些抬着灵柩的人中间还多了一个人。之所以会感觉那个人是多出来的,一是因为他手中并未拿着什么东西,二是他太老了,老到胡家压根儿就不会请他来做事。
阿牛想到这里时,就不由自主的朝着那个人多瞟了两眼。那是个已到知天命年纪的老人,穿着黑色的棉布衣裳,也抬着一双冰冷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他。
“那个人是谁?”阿牛被那双眸子瞧的有些不自在,用手轻轻扯了扯身旁一同看热闹的老人,“我瞧着那人眼生,也不像是胡家的人,怎么好端端的竟站在人家的送灵的仆从当中,多奇怪啊。”
“奇怪的人?哪里有,我怎么没有瞧见?”
“就那个老头,穿着一身黑棉袄的,站在灵柩左边的那个。”
阿牛刚想用手指指给身旁的人看,却发现那个原本看着他的老人不见了。
“见鬼了!见鬼了!”阿牛的头皮一下子就炸开了,他慌忙转身,朝着如意胭脂铺奔去了。到了铺子里,李茂只瞧了他一眼,就递给他许多的干柳树叶,让他泡水去晦气。
事后,他也曾含糊的对掌柜的提起过这件事,掌柜的只瞟了他一眼,告诉他,那老人兴许是冥界的接引人。按说,凡人是看不见接引人的,但阿牛刚刚丧母,又是从山里出来的,身上难免也会带着些阴气,所以才能看见那个老人。
虽然,他那么直愣愣的盯着人家是有些不礼貌,若是遇见那种小气的接引人,少不得还要捉弄他一番。不过他既已经知道错了,在心里向人家默念几句抱歉的话也就是了,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