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节(2 / 2)

锦书去做了桂花糕,亲自端着进了内殿,才见承熙正躺在塌上,靴子也没脱,不知睡了没有。

登基之后,他再不像此前那般散漫,这种情形,还真是少见。

锦书有点儿担心,将桂花糕搁下,上前去探他额头,这才发现,是有点儿烫。

“让你早些回来,别在外面乱跑,你还不信,这下可好了,”轻轻叹口气,她吩咐道:“红叶,去叫个太医来。”

红叶应声退下,锦书便在塌边坐下,守着承熙,正以为他睡了,手便被他抓住了。

“母后,别离开我,”他睁开眼,声音小小的,像是小时候那样,语气有些无助:“父皇走了,我只有你了。”

锦书心里蓦然一疼,说不出什么滋味,用力捏了捏他小手,温柔道:“你在这儿,母后能到哪儿去?红叶已经去叫太医了,待会儿开了药,喝一副下去,很快就会好的。”

承熙坐起身,伏到她怀里去,闷闷的道:“母后,我好难受。”

他不是爱叫苦的性格,即便从前是,现在也不是了。

锦书被他说得忧心,转头去催促宫人看看太医到了没,又轻轻拍他肩膀,像是小时候那样温和的安抚。

“母后,”承熙看着她,忽的道:“刚刚,我去看前殿那儿的海棠了。”

锦书怔了一下:“怎么跑那么远?”

“前年父皇带我们来这儿的时候,正赶上内侍们在那儿栽植海棠,我吵着要玩儿,他便跟我一起在那儿种了一棵,”他伤怀道:“今天我去看,居然开花了。”

锦书低下头去,看他那张同先帝相似的面容,心底不觉一叹。

“想你父皇了吗?”她轻轻问。

“嗯,”承熙点头,随即又问她:“母后不想吗?”

“……想的,”锦书依旧抱着他,目光却越过内殿诸物,往前殿方向去了,语气隐约喟叹:“他待我,其实也很好。”

前一世惨淡收场,是他有错在先,而这一世,他其实没什么对不住她的。

可她先入为主,总觉得是他在自己与承安两不相知的前提下,篡改了二人良缘。

也说不出谁对谁错。

承熙见她目露感伤,显然是思及前事,眼睫低垂,不再开口,只静静伏在母亲怀里,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红叶带了太医,急匆匆赶来,为承熙诊脉后,只说风邪入体,需得休养,喝几服药便成。

锦书尤且不安,再三追问,便道有个六七日功夫便能痊愈,劝太后安心。

这一场病来的突兀,似乎也将承熙重新变为幼时模样。

很黏母亲,也很爱撒娇。

前一世,因为种种缘由,锦书并不怎么亲近这个儿子,即使被先帝说过几次,也很难像是寻常母亲一样疼爱他。

然而这一世,他是她与先帝真心相爱时生下的孩子,自小便守着,唯恐哪里摔了磕了,极为疼爱。

前世多年的冷淡与今生这些年的宠溺交汇在一起,其实是很难融合的,然而因他这场小病,却使其结合为一,再无隔阂。

哪个母亲,会对着自己年幼无助的孩子心狠呢。

承熙病了,少不得要往长安送信,第二日,何公等人的信使便到了,好在大周十日一大朝,三日一小朝,他只消能在十日后返回便可。

接连喝了六七日的药,承熙精神便明显好的多了,能蹦能跳,似乎大好,叫太医前来诊脉,也说业已大安。

承安过去时,锦书正端了药给他,承熙跑到另一边儿去避开,郁卒道:“我都好了,母后别叫喝药了,好苦。”

“太医不是也说了吗,病后容易反复,”锦书不理他这茬,端着药碗过去:“快喝了,明日再停。”

“好吧。”承熙老老实实的站住脚,端起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汤,慢条斯理的喝了,方才去看门口的承安。

“楚王兄不是在养伤吗,怎么过来了?”

承安平静的看着他,唇边甚至于流露出一丝笑意:“没什么,独坐无趣,便想来同娘娘和圣上说说话。”

因为承熙的缘故,锦书这几日都没见过他,现下见了,竟生恍然隔世之感,示意他落座,方才温声问了几句伤势。

承安自然一一答了,语气微微带笑,极是温和,承熙坐在一边儿听着,神情却隐约阴郁起来。

待到承安走后,他方才道:“母后,当初不是你叫我疏远楚王兄的吗?”

锦书被他说得语滞,顿了顿,方才道:“确实是。”

“那现在呢?”承熙定定看着她,道:“因为他的救命之恩,母后心软了?”

前世缘由,终究不能说出口,锦书能找到的、足以对承安态度转圜的,也只有承熙所说的这个原因了。

“是,”她轻轻道:“因为他冒死救了母后。”

承熙抿着唇,静静看她半晌,似乎有些受伤,许久,方才道:“倘若我和他之间有一个人要死,母后会选择谁?”

这句话说的戳人心肠,锦书心中一痛,微露惊意:“这话是你自己想问的,还是有人撺掇你说的?”

“都不是,”承熙忽的一笑,小孩子的天真稚气十足:“我就想看看在母后心里,我是不是最重要的。”

锦书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却也不愿在此刻深究,只道:“你呀,年纪小小,怎么这么多心事。”

“我是天子了嘛,”承熙挽着母亲胳膊,亲昵道:“要是太蠢,会被骗的。”